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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开除比劳改强

每到中午,公司的大食堂像块磁铁,食堂的几个进出口的大门前人们相互碰撞着,侧着身子拥挤着进进出出,食堂的几十个窗口前歪歪扭扭地排着长龙。

我和小俞挤在一起,跟着队伍慢慢地往前挪动。快到窗口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大大咧咧地插在小俞面前。小俞把头伸向他侧面,“哎,哎,请你排队好不好?”

那壮汉装聋作哑。小俞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请到后面排队。”

那家伙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你拍谁呢?我这不是排着队吗?啊!站你面前是看得起你!懂吗?”

小俞不让,“不懂!你不怕难为情吗?”

那家伙听小俞说完,接着问:“跟你怕什么难为情!”刚说完,迅即用手将小俞朝后一推。要不是重重地撞在我身上,这一下肯定摔得不轻。

原来这个王八蛋是公司举重队的,参加造反派成了打手,自持力大,一贯蛮不讲理,身材粗壮,谁见了都避让三分。

小俞站直了,往他面前挺了挺,“凭什么!不排队还打人,你讲不讲理?”

“讲理!再跟我讲理,我踩死你!”他扬扬自得地端着饭菜,昂着头,擦着小俞和我,自到一处吃饭去了。

这一幕让我和小俞热血沸腾。

小俞咬牙看着我,“活生生的流氓噢!”

我问小俞:“你敢打他吗?”

小俞看着我问:“你帮我!”

“我帮你!你买碗菜汤,对着他头浇,敢吗?”我问小俞。

我俩找到那家伙,他正津津有味地低头吃饭,小俞走到他身后,犹豫了一下,将一碗菜汤对着他的头和脖子浇了下去。

“哇!”那家伙大叫一声,扭头直起身来!我手托一盘素菜,迅雷不及掩耳朝着他涨红的大脸拍了上去!

那家伙双手捂脸,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小俞不解气,上前对着他胸前踹了一脚。我俩一溜烟跑出食堂,躲在车队的更衣室内。

这件事,让我和小俞年轻气盛了一回。

此后,每次中午去食堂吃饭,我和小俞再凑两个青年同事,撞见了,针锋相对,不躲不让!他见我们几个虎视眈眈,不好惹,只能作罢。

那时,造反的势头日薄西山,人们对那些曾经的造反派不屑一顾。

食堂还发生一件事情,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

我在食堂要了一块红烧肉和一盘菠菜,四两米饭外加二两的馒头。坐下后,一筷子菠菜送进嘴里,顿时口感不对,还没吃肉呢,怎么是软乎乎的咬到肉的感觉。我张着嘴,头皮发麻。

坐在我对面的小俞问,“烫着啦,菠菜……不会吧。”

我低头一口吐在桌子上,竟然有条蚯蚓!和菜的颜色相似,暗青色,肥肥的,和菠菜缠在一起,用筷子夹起来,足有三寸多长。我顿觉胃在翻滚,急奔到食堂外靠墙边的水池漱口。

“我必须找食堂领导!”我对小俞说。

我端起菠菜,把吐在桌上的蚯蚓夹在菠菜上,跑到食堂窗口,喊道,“你们领导在吗?这么长一条蚯蚓,你们自己看!”我的话是大声喊出来的,带着愤怒。

食堂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有装没听见的,自顾自地忙着,有停住脚过来看一眼的,没有发言的。

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红扑扑的脸,倒挂着眉毛,从几个工作人员的身后挤了出来,他朝放在窗口的菠菜看了一眼,“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两个三角眼,架着倒挂的眉毛,装着不解地看着我。

“你自己好好看看,食堂的菜挑不挑,洗不洗。”

“你说得好轻巧哎,上千斤的素菜怎么个挑法,你来帮着挑?”说着,笑着端起盘子,凑在眼前,左看右看。

边上一位女职工用手指着,轻声告诉他有条蚯蚓。

他发现了,“噢”了一声,两手指捏着蚯蚓,把它从菜里拖了出来,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扬起脖子,张大嘴,垂直地送了进去。伸了伸脖子,吞了!扭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我当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营养丰富。”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看得我目瞪口呆,本以为他会忙不迭地打招呼,说对不起,忙着给我换菜。没想到这么干脆!

我自讨没趣地回到饭桌上,把刚才的一幕告诉了小俞,他笑个不停,并说:“没两下子,能在这么大的食堂当领导吗?”

我说,“他反应太快了,一下噎得我哑口无言。”

这件事让我哭笑不得,越想越恼火。我对小俞说,“吃完饭,陪我挖几条蚯蚓去。”

下午,我俩在场地的围墙边上翻了几块石头,挖了五六条蚯蚓。蚯蚓青色,肚子上有点红色,油亮油亮的,肥肥的,放在瓷缸里。四点是食堂管理员下班的时间,我端着瓷缸在厂部门卫室边上等着。没一会儿,那张红扑扑的脸,匆匆地朝着门卫室走来。

我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臂,右手的瓷缸送到他嘴边,“来来来……刚洗过澡吧?补补身体……这是下午准备的,营养很丰富,吃吧。”

他猛地一愣,看一眼送到嘴边的瓷缸里的蚯蚓,一下明白过来。自己先“噗”地笑了起来,样子尴尬至极。

“我错了,我错了,行吗……”边说边扭头,失声地笑。

我抓牢他的手臂,瓷缸顺着他扭来扭去的头,往他嘴里送。小俞在他身后,扳着他的肩膀喊着:“尝尝!尝尝!”

一会儿围了几个下班的人,有劝的,也有起哄叫他吃的。

此时,车队长老宦正巧经过,一把拉住我问:“什么事情?……行,行……”一边劝,一边拉我离开。

食堂管理员趁势挣脱了我,“明天补你损失……”说着,一溜烟小跑。

第二天,那管理员端着一盘红烧大排骨,满食堂找我。

没两天,我下午干完活回到车队,宦队长站在停车场地上等着我。他迎着我走过来好奇地问,“你是有个姐吗?”

我没犹豫,“有的。”

“亲姐?”宦队长问。

“……是,亲姐。”

宦队长说,“你拉练那回,她来过,我忘告诉你了,今天正好在大门口碰见,我把她带进厂里,现在在我办公室坐着呢……快去,大概有什么事情吧!”

我和姐有几年不见了。

姐似有感觉,已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看到姐那一刻,我一阵心酸,姐比以前离家时胖了许多。

姐拉着我手,打量了一番:“姐生了个男孩……姐带你去家里看看。”

姐住在很远的一个新邨里,一室户的房间,新家具挤得满满,大床边上一张小小的摇篮,小男孩甜甜地睡得正香。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

姐告诉我,姐夫原是海员,婚后经申请,调到岸上工作。小外甥今天满月。

姐夫忙着做菜。姐边照料孩子,边和我闲聊。

那天我特别拘谨,和姐也没有推心置腹地聊天,但还是感到蛮亲切的。只是姐夫在我眼里显得陌生,虽说初次见面,倒很客气。

那顿晚饭,姐和姐夫极为热情,姐不停地夹着菜往我碗里塞,不知怎地,我鼻子酸酸的,想掉眼泪。

姐问了我的工作和境况,却始终没有问家里的情况。没有问父亲,没有提母亲。

记得那天是七号,我们单位发工资的日子。临走时,我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塞到小孩的摇篮里,跑了!

走到公交站,一摸口袋,一分钱没有,我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很晚了。母亲坐在桌边,似有预感地问,“怎么啦,这么晚才回来?……是去……”

我把下午的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无语,默默地擦着眼泪,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孩子都满月了。”

我知道,母亲为这事会流一辈子的眼泪,但却无法抚平心里的这道伤痕!

自那以后,姐和我们再没有一丝的联系。

几十年后,姐通过表哥了解我们家的变迁。表哥传话,希望和我们全家聚聚。这消息犹如一张纸片飘落在水面上,随风而去,并未激起涟漪。我认为,世间的人与人之间有个“情”字,我们之间的这个“情”字,已了无踪影。破镜重圆既无意义,也没必要,人是有尊严的。母亲表情坚毅,抿嘴不语,眼里噙满泪水。

我还是每天重复着繁重的体力劳动,看不到出头的希望。虽然我还能坚持着,但是,原先对于工作的那份激情已荡然无存。

一早,老宦队长在场地上等我,说让我下班后去他办公室找他一下。

我感觉气氛不对!老宦高兴时,眼睛眯成一条缝;严肃时,眼睛也不小,上眼皮竟能翻上去。

下班后,我急切地跑去办公室找老宦。宦队长关上办公室的门,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老薛被关起来了!”

“文革”中,只要发现一个人有问题,或是被人揭发,单位都有权将他隔离起来,不许回家,关在某处交代问题。这一切,都由单位的保卫科出面。

我责怪老宦,“他关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宦接着告诉我,“有人揭发他在安亭,每天收听敌台广播,加上作风问题严重,现在领导拿他做典型,认为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的交代材料牵涉到你!你想想,有什么事情和他一起做的?……有没有和他一起偷听敌台广播?”

“没有!”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宦队长,并告诉他在安亭被老薛偷换相机镜头的事情。为此,和他翻脸,再没来往。回上海工作至今,偶尔碰上,也不打招呼。

老宦舒口气,眼睛眯了起来,说:“我想来想去,你也不会和他混在一起。”

他想了想,说:“这样,厂部来了位新的领导,一把手,姓陆,不管他什么态度,你星期一一早去办公室找他,好好地把和老薛的事情讲清楚,态度要好一点,听见了吗?”

我想起事情的起因——安亭食堂窗台上的收音机。自老薛来后,那台收音机便归他所有,每天能见他神秘兮兮地耳朵贴着收音机,手不停地左拨右拨。只要收音机不在老薛手里,我也会去拨弄一番,找歌听。

年轻时,我特别爱听贾世骏的“红军不怕远征难”,还有马国光的歌,马玉涛和郭兰英的歌曲,仅此而已。

我恨老薛,恨得咬牙切齿!他没有道德,没有半点人品,发生这样的事,在当时,人命关天!关起来办学习班不说,你承认,后果不得而知;你不承认,说你态度恶劣,后果也不得而知。

你的命运会无缘无故地被人随意地瞬间定夺。

星期一一大早,我来到厂部行政大楼,找到挂着牌子的厂长办公室,楼内空无一人。等了约半小时,一位领导模样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朝我看了一眼,径直走进去,也没问我,一大早站在门口干吗。

不知那位食堂管理员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躬身挤在我面前。

“领导,早上喝碗热粥,吃几个肉包子!”

领导回头看了一眼,“放桌上吧。”

那管理员躬身退了出来,样子极谦卑。

“厂长,我是连队的职工,有件事情跟您说一下,行吗?”“什么事情!一大早的。”他满口苏北方言,不耐烦地瞪着我。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把和老薛在安亭的恩怨简单说了一遍,并说:“我看到海报,说今天下午全厂开‘关于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大会,老薛听敌台的事,和我没关系。您能不能别提我,我向您保证,我没有收听敌台广播。”

厂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显然,他没有耐心再听我诉说。

“出去!”他不容置疑地命令我,并把头扭向一边。

那时期,单位十天八天的开一次阶级斗争大会。开会的次数随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接二连三。每次大会总有被批斗和当场揪出来的“牛鬼蛇神”、反革命分子。

当天下午四点,大会准时开始。大礼堂里挤满了坐的、站的,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烟雾缭绕。礼堂四周的墙上挂满了“狠抓阶级斗争”之类的口号标语。

我早早地在第一排靠边的长凳上坐着,两腿微微地抖个不停,我不断地用深呼吸来调整自己,但是不管用。这个毛病后来延伸到看足球比赛。每次看中国足球队的比赛,我也是双腿抖个不停,直到比赛结束。

新来的厂长,在掌声中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摆弄了一会儿麦克风,讲了许多的开场白:“……阶级斗争是要天天讲的,天天抓的,不讲不抓,就会有新的动向,新的苗头……有个薛某的,工作偷懒,吊儿郎当,作风一塌糊涂,是个玩弄女同志的把式!发展到光天化日之下,在单位的食堂,天天利用收音机收听敌台广播!气焰嚣张到如此地步,这把小野火不灭能行吗?不灭掉它,我们无产阶级就要葬身火海!什么叫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厂长的话居然句句入耳,刺向我的心窝,我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犹如被麻绳死死地捆着,两条腿不住地抖个不停。

“现在,老薛已被关起来了,只有老老实实地交代,否则是不会给他出路的!无产阶级专政不是吃素的……”

厂长十分娴熟地操控着全场,每句话都有节奏,有停顿,时不时环顾一下会场四周。忽然,他慢条斯理地变了节奏,“他不仅自己听,还拉拢个别小青年合伙一起听!在安亭有个叫……”

我脑袋炸了,感觉脑浆喷了出来,整个人僵硬,血液凝固,腿也不抖了。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后面他叽里呱啦地,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僵直地坐在长凳上,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老薛拿我凑数,还可理解,厂长怎么就不听我解释呢?偏要把我往绝路上赶!难道他不为人父,没有子女吗?我虽出身不好,但是,我要求进步,努力工作,既不反党,也不反社会……怎么就突然成这样?

我越想越害怕,之前开大会,被点到名的,揪上台的,押走的有的是!此刻,我脑子在运转,醒悟!不行,我还年轻,我身不由己地站起来,坐在我身边的小俞一把没拉住我,我一个大跨步,跳上讲台,抓住麦克风,大声冲着厂长:“我没有听敌台广播!”没等我喊第二句,四面八方,霎时间冲上来一堆人,抢麦克风的,抓我的,拽衣服的,揪我脖子的,抓前胸,抓后背……顿时,我像只羔羊,被七手八脚地往讲台的边口拖拽,我衣领被死死地勒着,透不过气来,感觉要昏死过去。

好在讲台边口是个小门,容不下一堆人进出。其中一位大声地对我喊道:“有话好说,你跟我到保卫科说!”说着,死死地抓住我的前胸,右手搂着我的肩膀,挤出了小门。

保卫科在行政大楼,和礼堂对着,出礼堂二十米左右,行政大楼右边是厂大门。

这时,我很清楚,这二三十米是我的生死之路,一旦走进保卫科,结局可想而知。公安局的车会过来带我,然后,保卫科拟一份报告,我,判刑,送劳动教养。像这样冲击大会的举动,后果远不止此。

在走进大楼的瞬间,我迅速挥动手臂,猛地一个转身,一下挣脱了几个抓我的手,朝厂大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出了大门,冲过马路,拼命地奔跑。也不知跑了几百米,直到自己快断气了,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没人追上来!我丝毫不敢怠慢,窜过一条胡同,跳上一辆靠站的公交车,完成了逃离单位的亡命之举。

我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漫无目的地在离家不远的马路上徘徊,不敢回家。突然发现陈叔夫妻俩下班正往家赶,我迎了上去。

“怎么啦?出什么事啦?”两人惊讶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问。

“借我十块钱,行吗?”我说。

汤阿姨一边掏着口袋,一边说:“有,有的,出什么事啦?”

“我去杭州,找我爸妈……以后再告诉你们吧。”

我接过汤阿姨的十元钱,去了火车站,去杭州,投奔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上海到杭州,以前火车要坐四个小时。上了火车,等车一动,我的心里一下踏实,坦然起来,有种突然轻松,释放的感觉。我心里暗思,再见了,妈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单位。

自从踏上工作岗位,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劳动获得报酬,能改变家庭的困境,自己的人格得到尊重。但是,现实却是,除了巨大的体力消耗,没有发展,没有希望,不被关注。没有公平可言,想想真是不寒而栗。我想,每个青年都一样,谁不希望在自己的成长道路上被关注,有发展,被公平对待呢。

到杭州已是半夜十一点多,我出了站台询问,公交车全无。随着这趟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地四处散开,车站广场顿时冷冷清清。广场对面的路灯下,一家挨着一家的小食店黑灯瞎火,广场一侧有几辆公交车静静地停靠在站牌下。站在出站的台阶上,我环顾四周,偌大的广场,安安静静。好在四月的微风,夹带着凉爽和清新的气息。虽然我孤独地站在广场上,却感觉安宁和惬意。

站台上一位穿着铁路制服的老职工,操着一口杭州官话,极耐心地指点我,明早去杭州三墩,走过西湖,去武林门广场乘十三路公交车……

夜深人静,走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高楼大厦,但是,两层、三层的小楼鳞次栉比,纵横交错,建筑大致相近,有种近似古城的气息。路灯在路旁大树枝叶间时隐时现,湿气随微风扑面,偶尔,小巷深处传出小儿的啼哭声和远处传来三轮车气喇叭的“嘎咕”声。整个杭州城给人一种进入梦乡的美妙。

越靠近西湖,一股令人神往的、特殊地理位置间发出的浓厚的水汽和雾气,扑面而来,在呼唤和诱惑你加快脚步,一探究竟。靠近西湖,景色从云里、雾里、夜色里慢慢透出。

原本打算在西湖边上坐坐,好好安安静静地想一想。但是,夜色朦胧的西湖极美,虽然灯光暗淡,雾气重重,但它比我订阅的阿尔巴尼亚画报里五彩缤纷的景色美许多。远处一闪一闪的灯火,犹如天上掉下的星星,悬浮着的雾气在湖面缠绕。鱼儿砸向湖面的“扑通”声响、现出的水波涟漪几近眼前,像是排挤着我忐忑不安的心境……漫步在西湖的夜色里,朦胧之美,别样风情。夜幕下的雷峰塔隐隐约约……月光下,水面稳稳沉沉,显得厚重。

晨曦中,阳光从我身后染向湖面,染向湖面四周的山峦。水面雾气依依不舍地散去,柳枝半垂,枝叶翠绿。湖岸边三三两两的人们,穿着白色的灯笼裤,迎着朝阳,习练着太极。满眼一派无与伦比的中国水墨画卷。

我恋恋不舍地回身望着西湖,阳光照射着湖面,真是霞光万丈。

在一位三墩附近的农民的指点下,我下了车,顺着一条新铺的柏油马路,走了十来分钟,看到了“三墩玻璃厂”五个大字。

门卫室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小跑进了厂里,不一会儿,母亲跟着走出厂门,满脸的喜悦和不安看着我。

母亲先开口:“你爸正忙着呢,先跟我回家里。”她知道,我一大早的突然出现,肯定有事,周围几个工人好奇地看着,她不便多问。

工厂在镇广场的南边,家是镇上特意安排的,在小镇的北端。走过长长的小镇,虽有十分钟的路程,却不寂寞。小镇四五米宽,两边各式小店铺开门应市,应有尽有。来往人多,东张西望,却安安静静,另有一番乡镇气息。

母亲匆匆带我回家。这是一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平房,南北两间,带有二十多平方米的一个院子。院子的围墙足有一米多高,地面清一色的小青砖,有七八只老母鸡在院子里踱步,啄食。

屋里光线充足,里间一张老式的带有床架子的五尺大床,挂着蚊帐。一个新的大衣橱,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没有多余之物,看起来简单舒服。

刚坐下,父亲满头大汗地跟着来到屋里。

父亲将一包茶叶递给母亲,“泡杯茶,徒弟给的!明前龙井。”

四月中旬,明前龙井上市不久,这杯茶给了我一辈子的诱惑,它显现出的青绿色,它散发的清香,它亭亭玉立,互不争艳的矫形让我情有独钟。

我喝着茶,平平静静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单位发生的事情,尽可能简单地告诉了父母。最后我说:“不回去了,不干了。”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院子里母鸡的咯咯声。

沉默了很长时间,母亲试探着问我,“要不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厂里,向领导认个错?”

我看着母亲说,“不行,去了两条路:一是没完没了地搬大石块,还有,就是送我去劳改!”

我看了母亲一眼,她脸上全然没有了见到儿子的喜悦,不安和忧愁的表情,告诉了我她的担忧和无奈。她曾为丈夫操心,现在又为儿子操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默默无语,心里的痛苦和纠结,自己知道。

还是父亲先开口,“先住段时间吧,几个徒弟就住斜对面,宿舍蛮大,很干净,几个年轻人都是镇上挑出来的,人都挺好!在一起也热闹。”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来杭州,美景无处不在,但父母介绍的是杭州有名的林隐寺。

母亲平时的言行,教给我们要积德行善,修身养性。把林隐寺作为第一景点介绍我去,恐怕用意也在于此。

在我父亲徒弟的陪伴下,去了黄龙洞、紫云洞、断桥、里西湖、岳坟、花港观鱼、植物园和六和塔。

走在“断桥”上,我问,“好好的桥怎么叫断桥呢?”

父亲的徒弟笑着说:“我也是听说的,说这座桥中间合拢的时候,什么样的石板尺寸都不对,合不上。鲁班看后,要来一块玉石,敲打几下,四平八稳地放了上去,天衣无缝!……冬天下雪,两边的桥坡积雪,偏中间那块玉石板不积雪,远远看去,像是断了,故得此名‘断桥’。”

在岳坟,进门看到黑黑的秦桧跪在围起的铁栅栏里,心灵顿觉震撼和冲击!人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真是遗臭万年!

离开植物园,各种花卉植物、盆景、树桩,历历在目,令人神往。

改日去了九溪十八涧,上龙井大队。

九溪十八涧,错落在一条曲曲弯弯的山间小道。两边山林护道,郁郁葱葱,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果树花木,杜鹃,茶田,远近山峦,漫山遍野,时远时近,尽收眼底。小鸟鸣声开道,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雾气蒙蒙,空气清新,流水清淳,使人心情开朗,无比愉悦!

我突然大喝一声,“嗨——”瞬间鸦雀无声,山林静止!少顷,山林间鸟雀鸣声又起,悦耳动听。置身其中,宛如在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八音盒里。

沿小道往山上漫步拾阶五十分钟左右,来到盛产龙井茶叶的龙井大队。山顶有口井,井旁有只木桶,任人打水享用。茶农热情,教你晃动木桶打水,说是井里的水,能洗去晦气,给人带来好运。我学着手忙脚乱地吊起一桶水,冰冰的透心凉,狠狠地洗了把脸,诚如茶农所言,祈盼好运。

从龙井大队下山,已是午后,坐公交去了名山古刹,林隐寺。

林隐寺坐落在半山腰,拾阶而上,目不暇接。进了林隐寺,拜见了十八罗汉,观音,如来。十八罗汉栩栩如生,形态各异,有怒目圆睁的,不屑一顾的,面带微笑的,还有龇牙咧嘴的……

杭州的景色迷人:云栖竹径古树拂云,黄龙翠竹千竿,曲院风荷翩翩莲叶,无处不让人流连忘返,无处不在地向观赏它的人们焕发出诗情画意,焕发出召唤之情!

西湖景色美极,荷花在阳光下散发出色彩:玉白涂抹着粉红,粉红渗透出玉白……艳丽妩媚,淡雅高贵……

三墩玻璃厂的大车间是铁架子焊接,车间中央一座圆形的火炉平台,约有三五百平方米大小。平台的下层,围着一圈耐火材料浇铸而成的窑桶,桶的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煤块,桶内是通红通红的玻璃液体。液体被称作料,就是加工制作玻璃工艺品的原料。

见父亲小心翼翼地把一根长长的铁管子伸进料桶,转动着铁管挑出一团料来,双手迅即将沾有料的铁管子伸向空中,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地转动翻飞。只见他将铁管子在半空中画着一个硕大的弧度,戴着厚实手套的左手移至管子的前端,右手接过徒弟递过来的铁剪,对着尚未成型的软的料,修剪拉扯,像变戏法似的,左手转动,右手修剪,双手互动,配合得快捷、协调。在料渐渐变硬的过程中,一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或造型奇特的花瓶……摆在了操作台上。

我对父亲不了解,他竟然有这样的手艺,实在令我由衷地赞叹,难怪有四面八方的乡镇企业找上门来。

父亲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特长,从厂房建造、产品的生产设计等各方面,给乡镇企业带来了希望。

火炉车间四周是连成排的厂房,有原料间,成品加工间,包装间和出货仓库等。

父亲是全厂上下的中心,在他的指挥调动下,全厂的工人们都有序地忙碌着,整个厂里给人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感觉。

母亲告诉我,厂里按父亲的建议,已装修改造了一间产品陈列室和接待室,等产品出齐了,摆放就绪,邀请有关部门和领导来参观评审。

母亲告诉我,等父亲熟练了,就做高脚酒杯和更精致的系列产品。

两年后,该厂生产的产品,摆在了浙江外贸轻工业产品的展销会上。曾代表杭州二轻局的工艺品,出口东欧等国,为杭州争得荣誉。这在当时国营企业独占鳌头的年代,无疑是一件相当不易的事情。连我们篱笆墙胡同的邻居们都说我母亲“苦尽甘来”。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有些乡镇企业有经济头脑的领导,敢为天下先,在本地的经济发展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改革开放后,更是如鱼得水,一发不可收。

在杭州住了一月有余,一家三口始终有种惴惴不安的心思,有散不去、透不过气来的压力。杭州的美景,杭州的龙井茶,小镇安宁的乡土气息,始终和我格格不入。

终于有一天,母亲尊重地告诉我,希望我回上海。她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应该相信单位。”还说,“你自己的做法过头了。”

父亲为了安抚我,特意去杭州市里,给我买了五双不同式样的皮鞋。那时杭州生产的猪皮皮鞋,式样精致,穿着舒适,价格适中,七元六毛五分一双。风靡江南,人称“七六五”。

回上海的那天,和父母一同去了杭州市里,他们给在安徽插队的妹妹邮了一个大包裹,并给上海的左邻右舍准备了礼物。

说来巧,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上午,小俞找上门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我吃惊地问。

“我来找你四回!”小俞伸出四根手指,“每天铁将军把门,还问过你家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说‘不知道’。”

我忙着给小俞泡龙井茶,递西湖牌香烟。

离开单位一月有余,担惊受怕,好在小俞找上门,总比保卫科来人强。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在杭州,不敢回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宦命令我找你回去!那天你跑的时候,我亲眼见保卫处的干事,拉了一把工人说,别追了,真要追,还真麻烦。”

小俞笑着说,“老宦说了,再不回去,要开除噢!”

我说:“开除比劳改强百倍!”

“没有,没有!”小俞忙摆手:“老宦说,厂里又换了一把手,原来被造反派整过,又回来当书记了,曾和老宦共过事,估计宦队长跟书记提过你的事情,要不老宦怎么让我来找你回去。”

我和小俞约定,明天一早去单位。

第二天一早来到单位,在场地见到了等着我的老宦和小俞。

“回来啦!”老宦一面说,一面用手指着我额头:“先去党委办公室,找周书记好好说说情况!”

我又来到厂长办公室,喘着粗气,定了定神,轻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书记五十来岁,身体略胖,黑脸膛,面容和善,略带疲倦,操一口本地方言的普通话。

我把当初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我知道新来的书记,日理万机,不能对他啰里啰唆。

书记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打量我一番,目光友善,诚如父亲,使我如释重负。

“回到车队好好工作,要学会分辨是非善恶,特别是你们年轻人!去吧。”

最后“去吧”两个字,说得格外地柔和,在我听来,如天籁之音!我忙点头,给书记鞠个躬,退了出来。我飞身跑出行政大楼,一个多月在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顿觉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老宦和小俞在场地上聊着天,见我跑来,两人都笑着不约而同地问:“没事吧?”

“没事了!”我笑着回答他俩。

老宦接着说,“下礼拜要去金山工地,下午四点开车队大会,你俩带头报名,没问题吧。”

“全队都去吗?”我问。

小俞抢着回答,“先去二十名工人,开路先锋!一个月后,全队人马都去。”

老宦说,“金山是个大工地,要建大型化工基地,我们的任务是围海造田。车队发班车,每个礼拜回来一次,”又说,“也能跟班车天天回。”

小俞笑着问:“哎,队长,以后工地建设好了,还能回上海吗?别像他似的,”用手指着我,“去了安亭,差点儿回不来。”

老宦笑着说:“大型的化工基地,留你们干吗?一起去,完成任务一起回。”

“我去!”我很兴奋,“跟你走,队长。”

老队长说,“不是跟我走,听组织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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