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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金发姑娘

这场风波平息下来之后,宁静开始降临了梅园,这种宁静的气氛一连持续了好几个星期。因为大男孩们觉得南和罗布是在他们身边丢失的,于是努力要对他们表现出父亲般的关怀,这可是件很累人的事。而小男孩们听南讲述了很多遍她的遇险经历,以致他们把被丢失看成人类遭遇的最大不幸,几乎不敢把小鼻子伸出大门外,生怕黑夜突然降临,幽灵般的黑母牛悄悄出现在黄昏中。

“这种情况不正常,所以,不会持续下去。”乔姨说,多年培育男孩的经验让她懂得,这种暂时平静,通常都会带来某种东西的爆发。当不聪明的女人们以为,这些男孩们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信徒时,她则为家庭火山的爆发做好了准备。

这种令人愉快的安静,原因之一便是小贝丝的到来,劳伦斯爷爷身体不适,她的父母带着爷爷出门了,将她出租一星期。男孩们认为金发姑娘综合了孩子、天使及仙女的优点,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她从金发碧眼的妈妈那儿继承了金黄色头发,这一头闪着光泽的金发非常漂亮,像美丽的面纱,高兴时,她躲在金发的后面向她的崇拜者们微笑着,而生气时,她也将小脸藏到金发后面。她的爸爸不允许把她的头发剪掉,所以,头发一直垂到了腰间,那么柔软,那么美丽,那么光亮,以至于德米坚持说,那是用蚕丝编织出来的。每个人都赞美小公主,但这似乎对她并没有伤害,只是使她明白了,她的出现带来了阳光,她的笑容也给别人的脸上带来了微笑,而她的悲伤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最温柔的同情。

不知不觉地,她带给小臣民们的好处远比许多真正的君主给予的好处要多,因为她的统治温文尔雅,她的权力感受得到,而看不到。她自然的风度使她在各方面都表现得举止优雅,对身边粗心大意的男孩们产生了极好的影响。她不允许别人粗暴地或用不干净的手来碰她,在她的来访期间,肥皂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用得多。因为男孩们受到的最高荣誉,莫过于允许他们背这个小公主,而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听到了蔑视的命令,被赶走了:“让开,脏孩子!”

声音太高让她不高兴,争吵又使她害怕,所以,男孩们对她说话时语调便放得温和一些。她在场时若有争吵,即使争吵的人控制不了自己,旁观者们也会迅速出来平息它。她喜欢让人侍候,最大的男孩们毫无怨言地为她干一些小差事,而小男孩们在各个方面都是她忠实的奴隶。他们恳求允许他们替她拉车,为她提浆果篮子,或在餐桌上为她递盘子,为她服务,做任何事都不会感到卑贱,汤米和纳特甚至动手打了起来,然后才能决定谁能荣幸地为她擦小靴子。

南和这个有教养的小姐相处了一个星期,受益匪浅,因为这个野丫头尖叫和嬉闹时,贝丝会瞪起她那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她,露出一副奇怪和惊恐的神情,还躲避着她,仿佛把她看成了一种野兽。南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开始她说:“呸!我不在乎!”可是她很在乎。贝丝说:“我最喜欢我的表姐,因为她安静。”听了这话,南受到了伤害,使劲地摇着可怜的黛西,直把她摇得牙齿咯咯作响。然后南逃到了谷仓,在那儿沮丧地哭起来,那是大家心烦意乱时的避难处,南在那儿找到了安慰和忠告。头顶上的燕子们在泥巢里唧唧喳喳,也许是为她做的关于温柔之美的小讲座。不管出自什么缘由,她从谷仓出来时已变得温和了。她在果园里仔细搜索着一种早熟的苹果,贝丝喜欢这种苹果,因为它又甜又小又红。带着这个和平的礼物,她走近公主,谦卑地把它送了上去,让她高兴的是,礼物被彬彬有礼地接受了。当黛西给了南宽恕的一吻时,贝丝也照着做了,好像是觉得自己太严厉了,想要表示道歉。在这之后,她们在一起愉快地玩了起来,好几天的时间,南都受到了皇家的宠爱。当然,开始时她感到自己有点像关在漂亮笼子里的野鸟,偶尔需要溜出去伸展着翅膀向远处飞翔,或者引吭高歌。在笼外她既不会打扰可爱的斑鸠黛西,也不会打扰娇美的金丝雀贝丝。不过,这对她有好处,看到每个人都因为小公主的风度和优雅的举止而喜爱她,南也开始模仿起来,因为南也想得到许多的爱,她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

梅园里的每一个男孩都受到了这个漂亮女孩的影响,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样或为什么这种影响在不断地改变着他们,因为这样的天使能够在爱他们的人们心中产生奇迹。可怜的比利发现盯着她看,就能有一种无比满足的感觉。虽然她不喜欢这样,可还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允许他这样看她,因为在这之前,他告诉她比利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正因为如此,应当对他更加亲切。迪克和多利用柳叶口哨征服她,口哨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东西,她收下了口哨却从不使用它们。罗布像个小情人似的为她服务,而泰迪像只爱犬到处跟着她。她不喜欢杰克,因为他手上长着疣子,而且声音粗鲁。她讨厌阿呆,因为他吃东西时不整洁。乔治吃饭时力图不狼呑虎咽,这样就不会使坐在对面的娇柔小姐产生厌恶。内德折磨一些倒霉的田鼠时被发现了,因此被极不光彩地放逐出王宫。金发姑娘忘不了那悲惨的场面,当他靠近时,她便躲到她的面纱后面,傲慢地挥着小手让他走开,又悲伤又愤怒地叫喊着:“不,我不喜欢他,他把那些可怜的小老鼠的尾巴割掉了,它们吱吱叫呢!”

贝丝一来,黛西马上退位,她担任了卑微的厨师长,南任公主的贴身侍女,而埃米尔担任的是财政大臣,他十分慷慨地把公共资金用于组织演出活动,耗去了整整九便士。弗朗茨出任首相,为她管理国家大事,安排她在王国里的巡游,让外国俯首帖耳。德米是她的哲学家,他往来于君主们中间,比像他这样的其他绅士们通常做的还多。丹是她的常备军,英勇地保卫着她的领土。汤米则是宫廷小丑。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贝丝而言,纳特就是能演奏美妙音乐的里奇奥意大利乐师。。

弗里茨姨父和乔姨欣赏着这祥和的画面,观看着美妙的表演,小家伙们无意识地模仿着大人,却并没有增加悲剧的表演,而在比这大些的舞台上,悲剧易于破坏正在上演的节目。

“他们教给我们的东西和我们教给他们的东西一样多。”巴尔先生说。“愿上帝保佑这些宝贝们!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就管理他们的最好办法来说,他们给了我们许多暗示。”乔姨回答道。

“我想,让女孩子加入到男孩子当中会产生好的影响,这一点你是正确的。南已经带动了黛西,贝丝正在教那些粗鲁的小家伙们怎样注意举止,教得比我们还要好。要是这种改革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很快我就会像布林伯博士狄更斯著名小说《董贝父子》中的人物。在小说中,他是布林伯博士学院的创办人,这是一座以填塞死知识著称的私营男学生住宿学校。在那里,孩子们白天被逼着背诵天书一样的古代典籍,晚上做梦都说希腊文!“那是一座大暖房,一架不停地移动的拔苗助长的机器,所有的孩子都提前‘开花’,但是不足三个礼拜就枯萎凋谢”。和他年轻的模范绅士们了。”教授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汤米进大厅时,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可却打落了内德的帽子。大厅里公主正骑在摇摆的木马上,罗布和泰迪跨在椅子上护卫着她,他们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扮演着英勇的骑士。

“弗里茨,你根本不会成为布林伯,即便你努力,你也成不了,而且,我们的男孩们也根本不会屈服于那著名温床的强迫行为。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过于讲究优雅风度的,因为美国的男孩子们太热爱自由了。但是,他们应该懂得什么是礼貌的言行,如果我们教会他们拥有一颗宽厚善良的心,他们平时的言行自然就会好的,像你一样,我亲爱的大男孩,对人热情,谦恭有礼。”

“啧!啧!我们不要说恭维的话了,要是我开始恭维你,你就要跑开了。我希望能享受完这幸福的半小时时光。”然而,看上去巴尔先生对这些夸奖的话感到很高兴,因为那是事实。而巴尔先生说有她相伴,他找到了真正的宁静和幸福,乔夫人觉得这是丈夫能给予她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们重新谈孩子们吧,我刚得到另一个证据,说明金发姑娘产生了好的影响。”乔夫人说着,将她的椅子拖得离沙发更近一些。在那些菜园里劳动了一整天后,教授躺在沙发上休息。“南讨厌缝纫,但是出于对贝丝的爱,这半个下午她一直在辛苦地缝制着一个特别的口袋。贝丝走时,她要用这个袋子装上一打西红柿,送给她的偶像。我为此表扬了她,她快言快语地说,‘我喜欢替别人缝制东西,替自己缝那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我因此受到了启发,打算让她为卡尼夫人的孩子们缝制一些小衬衫和围裙。她如此慷慨,会为她们把手指缝得发痛的,这样我就用不着再给她下任务了。”

“可是针线活并不是时髦的手艺,亲爱的。”

“我为此难过,我的女孩们将学习所有我能教的针线活,即使她们放弃拉丁语、代数以及多门学科也行。现今这些课程把女孩们可怜的脑袋弄得晕头转向,还认为是有必要的。艾米打算把贝丝培养成一个有才艺的女孩,弄得这宝贝儿的食指上都有了些针刺的痕迹,而她的妈妈便有了一些针线活的样品,贝丝对自己做的这些针线活作品,比对那只泥土捏的无嘴鸟儿更加珍惜,贝丝捏鸟儿时,劳里充满了自豪。”

“也能证明公主的影响。”巴尔先生看着乔姨说,她刚缝完一个纽扣,对整个时髦的教育制度显露出一脸的蔑视神情,“杰克极不情愿与阿呆、内德为伍,因为他们被贝丝认为是讨厌的人。刚才他还来找我,让我用烧碱治他的疣子。我以前经常给他提这样的建议,他就是不肯,可现在他勇敢地忍着剧痛,用将来可能受到的青睐来安慰目前的不适。以后他就能给爱挑剔的小姐看他光滑的手了。”

听了这段故事,巴尔夫人笑了。就在这时,阿呆进来了,他问能不能把她妈妈带来的糖果送给金发姑娘吃。

“不允许她吃糖果,但是,如果你愿意把这漂亮的盒子送给她,里面装上这个粉红色的玫瑰糖,她会非常喜欢的。”乔姨说,她不愿破坏这种不同寻常的自我牺牲,因为这个“胖男孩”极少提出让人分享他的梅子糖。

“她不吃糖吗?我不想让她生病。”阿呆说,恋恋不舍地看着香甜可口的糖果,可还是把它放进了盒子。

“哦,不会,要是我告诉她这是看的,不是吃的,她就不会碰它的,她会把它放上几个星期,根本想不到去尝它。你能不能同样做到?”

“我倒希望能做到!我比她大那么多。”阿呆不满地叫道。

“嗯,让我们试试看吧。喏,把你的糖果放到这个袋子里,看看你能把它们保存多长时间。我来数一数:两颗心、四条红鱼、三匹大麦糖马、九个杏仁、还有一打巧克力。你同意那样吗?”乔姨诡秘地问道,她把糖啪啪地放进了她的小布袋里。

“同意。”阿呆叹着气说道,他把这些禁果放进了口袋。然后他就去给贝丝送礼物了,礼物得到了她的微笑,而且还准许他护卫她逛花园。

“可怜的阿呆,他的心终于战胜了胃口。贝丝给他的报偿将会大大鼓励他作出努力。”夫人说。

“他能把诱惑放入口袋,向这么可爱的一个小老师学习自我牺牲的精神。愿他快乐!”巴尔先生补充说。这时,孩子们正从窗前经过,阿呆的胖脸上充满了平静的满足,金发姑娘很有雅兴地看着她的玫瑰糖,虽然她宁愿拥有一朵“非常香”的真花。

当她的爸爸来带她回家时,响起了一片呜咽声。送别的礼物太多,增加了她的行李的重量,于是,劳里先生建议用大马车把行李运进城。每个人都给了她东西,结果发现很难捆扎那些白鼠、馅饼、贝壳、苹果、在一个袋子里活蹦乱跳的兔子、给兔子做点心的一颗大卷心菜、一瓶小鱼以及一大束花。告别的场面很是感人!公主坐在大厅的桌子上,身边围着她的臣民们,她亲吻了她的表哥表姐们,然后向其他的男孩们伸出了手,他们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说了各种温柔的话,因为他们被教会不要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很快再来吧,亲爱的小不点。”丹低声说道,一边把最好的一只金绿色的甲虫系在了她的帽子上。

“别忘了我,公主,不管你做什么。”富有魅力的汤米说,一边最后抚摩了一下那美丽的头发。

“我下个星期要到你家里去,那时我就能再见到你,贝丝。”纳特接着说,仿佛他在这个想法中找到了安慰。

“现在一定要握握手了。”杰克叫着,伸过来一只光滑的爪子。

“这儿有两个很好的新口哨,让它们帮你记起我们吧。”迪克和多利送上了新的口哨,他们根本不知道,先前送的那七个旧口哨已经被悄悄地扔进了厨房的炉子里。

“我的小宝贝!我马上就要为你做一个书签,你得永远保留它。”南说着,热烈地拥抱了她一下。

然而,在所有的告别中,可怜的比利最令人难过,因为想到她真的要走,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便趴倒在她的面前,抱着她蓝色的小靴子,绝望地哭着说:“别走!哦,别走!”金发姑娘被打动了,她弯下腰来,捧起那可怜孩子的头,柔声细语地说:

“别哭了,可怜的比利!我来亲亲你,我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这个许诺让比利得到了安慰,他满怀喜悦地让开了,这个非同寻常的荣誉让他非常自豪。

“也亲亲我!也亲亲我!”迪克和多利叫嚷着,认为他们的忠诚也应当得到一些回报。别的孩子看上去似乎也想跟着叫嚷,想得到她的亲吻,大家都围在她身边,他们的友爱和脸上快乐的神情,感动了公主,她伸出胳膊,降低身份,毫不顾忌地说:

“我要亲每个人!”

深情的孩子们围住了他们美丽的伙伴,就像一群蜜蜂围着了一朵甜美的花儿。他们热情又温柔地亲吻着她,她看上去就像一朵小玫瑰,有一会儿,只能看到她头上的帽子。于是,她爸爸来救了她。她乘车离开时,仍然微笑着挥舞着双手,而男孩们坐在篱笆上,像一群天竺鼠似的尖叫着:“回来!回来!”直到她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大家都想念她。每个孩子都朦胧地感到,因为认识了这样一个可爱、娇美、甜蜜的人儿,自己变得更好了。小贝丝唤醒了他们的某种骑士本能,教会他们带着温柔的崇敬之心去爱,去欣赏,去保护。许多人都记得某个美丽的女孩,这个女孩曾在他们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她天真无邪的魅力让他们对她的记忆那么鲜活。这些小男人们正学着感受这种魅力,为了温柔的感召力而爱这种魅力。他们并不耻于让一只小手引领着他们,也不羞于承认他们对女人的忠诚,即使那处于春心萌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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