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绪颜侧卧在皮革制的沙滩椅上,腿上搭着一块羊毛毯,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使她睡得很是安稳。
屋内传来的细微的敲门声,接着就有人拉开了露台的那扇玻璃门。
楚绪颜像是被惊醒那样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接着很似不满意地皱起了眉。
“小姐。”耳畔传来女佣的声音,霎时她才懒懒的掀开眼帘望着站在一侧的人。阳光刺眼,楚绪颜不得不又闭上眼睛,看到她要起身一旁的女佣赶紧上去扶着她。
“什么事?”楚绪颜揉了揉因为睡太久而肿起的双眼。
“煦允少爷来了。”女佣说着流利的韩语,把楚绪颜扶进屋内她便欠身出去了。
会客厅里,独孤煦允坐在沙发上品着佣人送上的红茶,看着楚绪颜进来后边起身走上前,扶着她只剩消瘦的肩坐下,问:“怎么不多穿点?”
楚绪颜穿着白色的家居长裙外搭了件薄荷绿色的针织衫,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程度或许刚刚好,但对于大病初愈的楚绪颜来说还是显得单薄。
楚绪颜不说话,只是把手放进身边男人的手心里,独孤煦允本能的握住她的手,随即展开笑颜:“看样子是不冷了。”
楚绪颜泛着青白色的脸也露出个笑,略显浮肿的桃花眼眯着没有了当初那份明媚的味道。仆人端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还没等楚绪颜伸手去接独孤煦允就已经把杯子捧在手里了。
仆人很识趣地带着会客厅角落站着伺候的女仆出去了,偌大的空间留下楚绪颜与独孤煦允两人。
独孤煦允特地用脸感受了一下杯子的温度,接着端到楚绪颜嘴边:“张嘴。”
“还没娇贵到让哥哥喂。”楚绪颜又是一笑,一手扶住玻璃杯的底部,独孤煦允握着杯腹没有放手的意思,她也只好含着笑喝了两口。
“再喝一点。”独孤煦允皱着眉,一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擦掉楚绪颜唇角的牛奶渍。
“待会该胀气了。”楚绪颜一脸无奈,像是在说“我也想再喝可是不能再喝”。
独孤煦允也不再强求,睡着的这几个月身体一直靠着注射营养液和流食维持着。醒过来的这两天也只能吃些营养品之类的,胃功能退化了不少,只要稍微吃多了些就会呕吐不止。
这些天楚绪颜一次只能吃个几小口有饱腹感之后就要停下,隔一段时间再进食。一天都数不清要吃上多少顿饭,身体的营养还是靠着药物注射。
“煦允哥陪我出去走走吧。”这是楚绪颜醒来第一次说要出这栋房子,没有仆人敢怠慢,连忙拿鞋让楚绪颜换上,独孤煦允悉心的给她披上条厚厚的披肩。
别墅大门出去是一个不太大的人工湖,湖上飘满了蓝雾树的花朵。往前走是一条宽大的柏油马路,两侧种着蓝雾树。
稀疏的树木枝条相互交叉掩映,阳光在蓝紫色的花朵间闪闪烁烁。独孤煦允和楚绪颜两人并肩走在落满蓝雾树花的人行道上,在树影斑驳下楚绪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下了被风吹落得花朵。
“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花应该全部落完了。”楚绪颜把花朵捧在手中仔细端详着,“是不是想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这么美的你们?”
独孤煦允可没有心思去听楚绪颜和花朵的对话,全神贯注的注视脚下,生怕她不小心踩着花朵滑倒。
“没下雨想在人行道上玩现代版的Slip 'n Slide没有机会。”楚绪颜笑道。
独孤煦允也轻笑起来,他记得他们还小的时候蓝雾树开花的一个下雨天他们在这条柏油马路上追逐打闹,落花像下雪那样刚开始是美极了,他们追逐了一阵把那块蓝紫色的地毯折腾得不成样子。
之后再踩在那片地方猝不及防的三人齐齐摔倒,独孤灿宇更是划出老远差点磕掉一颗牙。
以前是爱得迈不开脚,发生那件事之后都怕的不敢迈脚。
楚子默还不忘引用澳大利亚人民的话:下雨天出门请千万注意安全,即便最美的花也试图干掉你。
“十月少雨,应该不会再发生六月份的惨案。”独孤煦允说完,两人恰好走到岔路口。一条是如之前那样宽大的柏油马路,另一条较小的则是分支,过了这个分支点宽大的柏油路两旁不在是蓝雾树而是黄绿相间的银杏树。
蓝雾树则沿着小的那个道路两旁继续延伸。
“过几天蓝雾树花落完了银杏叶该黄了。”独孤煦允和楚绪颜两人默契地走进那条小路,“来年开春的时候满山的木棉花也应该开了,樱花开了之后整个庄园都应该是粉粉嫩嫩的。”
楚绪颜听着独孤煦允的话,眯着眼睛透过蓝雾树的枝条望向山那边。楚绪颜刚醒身体不适合剧烈地运动,走了没有多远独孤煦允便背着她走。
那是一条蜿蜒的石板路,目的地是后山。
独孤煦允脚程很快只走了几分钟,走上最后一级阶梯之后就把楚绪颜放下来。山脚下大多数都是些蔷薇科植物和常绿乔木,楚绪颜轻车熟路的走近林子里,走到一个低矮的墓碑前。
“很久没见了。”楚绪颜蹲在墓碑前,看着那照片中清瘦的人,标准的瓜子脸和一头披肩的长发与楚绪颜现在的模样有七分相似,那双桃花眼更是如出一辙。
“雅恩阿姨。”独孤煦允把之前捡来的几朵蓝雾树花放在墓碑前。
里面睡着的人是楚绪颜的母亲楚雅恩,这个世界上楚绪颜最在乎的人,能令她不顾一切的人。
“过几天子默哥就从日本回来了,毕竟是我们绪颜的生日。”独孤煦允在回去的时候对着背上的人说道。
楚绪颜黯淡无光的眼睛眯起:“怎么都没见着灿宇哥和雪晨姐,他们还在大陆留学吗?”按照独孤灿宇的个性,当楚绪颜醒来的时候就应该来无尽的调侃她了。
“雪晨她…不见了。”独孤煦允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能是身体原因吧,她不想让灿宇难过就躲了起来。”
“嗯。”楚绪颜应声,她的下巴抵在独孤煦允的肩上,“再过几天就十八岁。”
独孤煦允一愣,脚步也停滞了几秒钟,接着动作紧了紧:“傻瓜,你已经十九了。”
“不会啊,我记得我是十八岁。”
独孤煦允的步伐是彻底停下来了,他把楚绪颜放在路边花岗岩的石凳上。
“怎么了?”楚绪颜看向身边眉头紧锁的独孤煦允,突然想起什么来,问,“煦允哥你不是决定大四留校吗,怎么又回台湾来了?”
这个问句一出,独孤煦允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握住楚绪颜微凉的手。
楚绪颜的记忆是停在了去年去大陆之前吗?独孤煦允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担忧。
今天是楚绪颜醒来的第三天,对于车祸她只字不提,对于顾峻泽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她平静得像是经历这场变故的人并不是她,她甚至没有了在楚绪颜离去之后的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独孤煦允应该早就发现才对。
“那你还记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出车祸吗?”独孤煦允问。
楚绪颜抿着嘴唇,眼睛眨了眨,紧接着眉头皱起又眨了眨双眼。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望着独孤煦允,摇了摇头。
本应该过两天才能回台湾的楚子默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二话不说订了机票立刻回来了,楚绪颜也被带去医院做了个更加精确的检查。
楚绪颜夜晚睡得很沉,坐在她房间门口的仆人却像小鸡啄米那样。楚绪颜醒来的这几天夜里都有仆人守在门口,生怕她有些不适。
楚绪颜在沉睡中突然一抖,双手不停地颤抖,碰到棉被后立刻揪着不放手。她不停地摇着头,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就连奋力咬着嘴唇的牙齿都在不停打颤。
“救命……救我……”
“求你不要……”
楚绪颜双手用力的扯着被子,生怕一放手自己就会被千刀万剐。门口的仆人倒不是被楚绪颜的叫声惊醒的,而是背皮鞋踩着木质地板的声音惊醒的。
她连忙起来往已经被打开门地房间里看去,只看到一个男人把那做噩梦的人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安心。
“绪颜,哥在呢,没事啊。”语气里流露的宠溺跟呵护,像是对待着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那样。
楚绪颜又低声的低喃了两句,冷汗都已经浸湿了她的头发,在她看清是楚子默之后立即扑到了他的怀里:“哥,我的手腕好痛,他们都好吓人。”
“没事了,都过去了。”楚子默拍着楚绪颜的背让她安心。
前几年因为楚氏集团和别人的一场纠纷,对方直接让人抓了刚放学的楚绪颜,准备用她来当做谈判的筹码。楚绪颜为了逃跑,就一直在墙边磨着捆绑着自己手腕的麻绳,手腕的皮已经破了可是绳子还是没有断,直到血肉模糊的时候绳子才被楚绪颜彻底磨断。
那时候的楚绪颜在逃出来获救的时候一脸的从容,尽管肌腱神经血管断裂她也硬是没有说疼。
原来楚绪颜是真的恐惧,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