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妈还在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听说情况不大好的。哎呦,真的是作孽哦,我今天去你家喊你阿妈打麻将,我觉得奇怪,平时她那个时间也不会出门的嘛,我就一直敲门,她都不应,你说她一个人独居,身体又不好。平时我们都是老姐妹,知根知底的,我立马就猜到可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找我家那口子把锁给撬了,才发现你妈真的晕倒在家里。医生说,再晚一点送过来,可能就不行了。”
“谢谢您,谢谢您”除了这些,邹沫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瘫在孟庭之怀里,祈祷着上苍千万抢救顺利,心里不断冒出酸泡,一点一点,腐蚀着肌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打开。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我是”邹沫站起来。
一切都如梦境一样。
邹沫在听到医生说到那几个陌生的医学名词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望向孟庭之,后者握着她的手,竭力想传达给她一点温度。
“如果手术的话成功率是多少?”孟庭之冷静地问。
“病人年纪也大了,而且恶化的程度相当快,很手术成功率不到三成。不建议手术。还是建议保守治疗。不过现在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病人身子底薄,能不能抗得过去不好说,你们家属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孟庭之点点头,揽着几乎瘫软的邹沫走出医生办公室。
天已经微微泛白了的。
青色的天际,淡淡的微弱的光从窗户里投进医院的长廊。
医院向来是看尽众生相的地方。长廊两边,是一个又一个的病房。
县城医疗条件紧张,走廊上也有简易的病床,一排过去,拥挤不堪,旁边有的睡着陪护的家属,咳嗽声渐起,护士骂骂喋喋地将窗户关小,“哪个又把窗户开这么大,风吹进来不冻死人的呀。”
穿越长廊是重症病房,这里显然安静多了。
相比普通病房,这里好像始终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所有人沉默不语,脸上有的是恐惧,有的是悲怆,还有坦然面对的平静。
好似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结局是什么?所有人心照不宣,却不敢宣之于口。
孟庭之给阿妈安排的是单人病房,条件相对好得多。
邹沫坐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那人。
她苍老了许多,比记忆里的样子,比她每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样子。
头发是染黑了的,新生的发根处是一截刺目的白。
此时闭着眼,身上插着管子,神色苍白而宁静。
她躺在那儿,不会赶她走,也不会呵斥她是害死阿爸的杀人凶手。
邹沫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阿妈/的手。于此时,她才敢偷偷握住的手。
久违的,母亲的温暖。
我真的好想你啊,阿妈。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邹沫趴在病床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分不清到底梦到了什么,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梦里她是一缕漂泊的烟云,在浩瀚的世间,迷失了方向。
“吴叔,那么一切都拜托您了。谢谢您肯帮这个忙。庭之改日定登门拜谢。”孟庭之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电话。
“孟家小子,我可是为了你答应去那小县城给人看病啊,你知道你吴叔我退休这几年来,可是没人请得动我。”电话那头的老人精神矍铄地说。
“那是,吴叔,您肯帮这个忙,庭之感激不尽。”
“哼,臭小子,你以后多回来大院,多看看你家老爷子就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就数你家老爷子脾气最怪,昨天跟我下棋还悔棋。气死我了。”
“行嘞。”孟庭之轻笑一声,“我抽出时间多回大院看看。”
电话收了线,孟庭之看着窗外的远山渺渺,神色凝重。
忙忙碌碌办完所有手续,天已经全亮了,孟庭之到周边买一些住院需要的日用品,顺便在粥铺买了早餐。
提着大包小包回病房的时候,邹沫正伏在病床边熟睡,睡梦里也是不安生的,轻蹙着眉。
孟庭之轻轻推醒她,“沫沫,起来吃点东西。”
邹沫睁眼,伸了伸酸疼的腰。“不了,我吃不下。”
“乖,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海鲜粥,以前不是常念叨这个吗?吃完,去睡一觉。我在旁边的酒店订了房的,就是条件不怎么好,这个小地方,没什么好酒店。但我看了一眼,到底还算舒适。”
“庭之”
“听话。你先去睡一上午,我来守着,中午买饭带上来好不好?”他轻声哄着,语气里却有不可商量的坚定。
邹沫向来是知道他的脾气的,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粥。
这海鲜粥,是岭城的特色,蟹腿肉撕成一瓣一瓣的,碎碎的,合着干贝,牡蛎,大米,小火慢炖,炖得烂烂的,再加姜片去腥。入口全是鲜味,唇齿留香。
小时候,阿妈也常常做海鲜粥给她吃的。
邹沫有些恍惚,还是这地,还是这味道,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你阿妈/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长途奔波,转到大医院怕是旅途劳累对身体更不好,我已经请了国内权威的专家过几日就来这儿专门给她看看。”孟庭之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她的手带她到订好的酒店。
“谢谢你,庭之。”邹沫说。
“谢什么?这小脑袋怕是累坏了。”他刮刮她的鼻子,声音清和温润,“现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不许乱跑,你阿妈那边有我顾着呢。我还请了护工,出不了差错。你好生睡一觉,后面的事才有力气。”说完,他抱了抱她。
温暖的,充满安全感的拥抱,让邹沫慌乱的心,忽然安顿下来。
孟庭之重返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听到声响,吃力地仰头看他。
孟庭之走到病床边。
“孟先生?”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王姐。”
“你带她来看我的?”她指的是邹沫。
孟庭之淡淡颔首,“您果然刚才就醒了。”
“我不想面对她,所以装睡,”王永梅说着,神色冷漠,“孟先生,把她带回去吧。我不想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