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场外观众已尽数散去,那阔嘴少爷和一帮打手也已悄然离开。
待郭霖与壮年父女分了手,曹娴快步走到郭霖身后不远处呼唤:“前辈请留步。”
郭霖闻声转身,见是曹娴,一时甚觉意外:“是你?你怎的在这里?”
曹娴回答:“晚生来这里,原想拜那卖艺的壮年师傅习武,不想碰巧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幕,方知前辈您的武功远在卖艺的壮年师傅之上,故此晚生斗胆欲拜前辈为师习练武功,不知前辈肯收下晚生这名徒儿否?”
郭霖听了这话一愣,继之道:“请问小恩人,以你这样的年纪,正是在家受着父母爱抚欢乐无忧之时,却为何要拜师习武,经受常人难以承受之苦辛?”
曹娴道:“晚生家境贫弱,经常受人欺辱,因之欲习武防身,除此别无他图。”
郭霖问道:“你欲习武,是否得到了家人首肯?”
曹娴略微一顿,才道:“不瞒前辈,此事晚生尚未与家父相商。”
郭霖道:“此事不可孟浪,习武非一朝一夕一月两月之事,务须征得令尊首肯。若令尊首肯了,你方可来随我习武。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当报答,于我而言,能为你做些事实属求之不得,你只管放心回去与令尊大人好生相商便是!”
曹娴一时之间觉得面上有些发烫,自己这么做,确是有施恩图报之嫌,但拜对方为师习武又确是自己的强烈愿望,于是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
郭霖又道:“我现正做着镖师,这便要北去幽州接一趟镖,往来需十日时光,十日后的此时,你我在彼时我中暑晕倒,被你救起之处会面,可好?”
曹娴点头:“师父在上,徒儿这里行拜师之礼了。”
郭霖摆手道:“不忙不忙,此事下次会面时再办不迟。”
十天之后,曹娴如约来与郭霖会面。出了镇子西口,远远望见郭霖已等候在路边了。
待走近郭霖之后,曹娴深施一礼:“师父,对不起,徒儿来迟了。”
郭霖道:“不迟,我也是刚到。你习武之事,与令尊相商了么?令尊可是首肯?”
曹娴点头道:“家父已然首肯。”她却没说,为征得父亲同意,她曾费了好大一番口舌。
郭霖点了点头。
曹娴拉个架势:“师父在上,徒儿这便给师父行拜师大礼。”
郭霖一扬手:“且慢!你莫要拜我为师了,我已为你选定了一位好师父,乃我之师兄,武功较我要高出甚多,你随其习武,定可学到非常精湛之武功。你现下即随我去见他。”
曹娴陡感意外:“这……”
郭霖挥手往前一指:“走吧。”
曹娴跟随郭霖来到位于龙河湾镇西北面双龙河左岸的卧佛寺山门外。
郭霖停住脚步道:“这卧佛寺,你可曾进去过么?”
曹娴回答:“这河坝上晚生来过几回,这寺内却是一回也未曾进入过。怎的……”
郭霖道:“我为你请的师父,就住在此寺之内。师父法名静慈,乃名闻遐迩之佛门大师,其武功亦已臻化境,你随其习武,定能习得真功夫。你随我来吧。”
卧佛寺分为三重,规模不是很大,却也显得古朴庄严。进了山门,便是第一重殿——天王殿;再往里走,便是第二重大殿——大雄宝殿,两旁各有伽蓝、护法、观音等配殿;再往里走,便是法堂,是僧侣诵经演说佛法之所。曹娴一眼瞧见,法堂内有一老尼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手捻佛珠双唇翕动,正在默诵经文。
走进法堂门口,离那老尼远远的,郭霖便停下脚步,静默无声地肃然而立。曹娴也于其身后依样立定,心想,眼前这诵经之人便是郭前辈为自己请的师父么?前辈曾讲他为自己请的师父乃其师兄,该当是个男人,可这诵经之人分明是个尼姑啊。
老尼诵完一篇经文,仍闭目说道:“是师弟么,你为何而来?过来说话吧。”
郭霖引着曹娴走到老尼近前:“小弟今日贸然而来,为有一事相求。这少年是十日前救了我一命的小恩人,想要拜师习武,小弟斗胆将其领至贵寺,恭请师姊收下这位俗家弟子。因俗务缠身,事先未及通禀,恕小弟孟浪。”
老尼微微皱起眉头:“怎的,你要我收留一位男弟子么?”
郭霖忙道:“师姊法眼洞明,请看看,她是一个男孩么?”
曹娴以诧异的目光看郭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老尼。
原来,郭林早就看出了曹娴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女,所以才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老尼微微睁开双目,那眼神在触到曹娴的面目时倏然一亮,犹如流星划空而过,旋又闭上眼睛:“既是师弟相托,贫尼本当应承。只是,在这佛门清静之所,有的只是青灯黄卷,暮鼓晨钟,正所谓‘对坐读书终卷后,自披衣被扫僧房’,‘采薇食蕨茹辛苦,彻夜读书向灯烛’,平日里除了练功,便是做一些杂活,绝少出山门一步,你小小年纪,耐得住这清冷寂寞么?”
曹娴连连点头:“徒儿只想习武,其余全不在意。”
老尼又道:“习武之事非比寻常,不脱几层皮,不掉几斤肉,是练不出真功夫的,你不怕么?”
曹娴又连连点头:“徒儿不怕吃苦受累,只怕学不到武艺。”
老尼点一下头:“看你眉宇间有恩怨气,贫尼不由不嘱你一戒:习武只为防身,不得恃强逞性,更不得杀生,你可做得到?”
曹娴赶忙回答:“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绝不违背。”
老尼又道:“你虽是为师收的俗家弟子,但既已进入佛门,便须遵守佛门规矩,除有时遵为师之命去那镇街上买些粮米油盐,平日不得擅出山门,亦不得与家人亲友往来,如此也有益于你早日学成武功,你能遵行么?”
曹娴口气坚决地说道:“徒儿定能遵行!”
老尼这才说道:“看你秀外慧中,堪当造就,贫尼便破例收下你这个俗家弟子吧。”
郭霖马上接过话头:“小恩人,这便是我为你请的师父静慈大师,现下你可行拜师之礼了。”
曹娴面朝静慈跪下。
郭霖肃然道:“拜师礼仪开始,弟子曹娴向师父一叩首。”
曹娴向静慈一叩首。
郭霖道:“弟子盟誓——”
曹娴一字一板地说道:“习武修文,韬略内蕴;勤学苦练,不骛虚名!”
郭霖道:“再扣首。”
曹娴再扣首。
郭霖道:“弟子盟誓——”
曹娴仍一字一板地说道:“恃强凌弱,师门不齿;抑恶扬善,天道正义!”
郭霖道:“三叩首。”
曹娴三叩首。
郭霖道:“弟子盟誓——”
曹娴道:“礼义廉耻,谨守四维;敬天法地,浩气长存!”
静慈赞许地点点头:“嗯,起来吧。”
郭霖对曹娴谆谆告诫:“小恩人,你现下已是大师门下正式的俗家弟子了,凡事要谨遵师父教诲,不可擅自行事。”然后与静慈道了别就离去了。
静慈仍闭目端坐于蒲团之上,说道:“徒儿,你还记得为师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么?”
曹娴闻言,这才敢正眼去看自己新拜的师父,见师父慈眉善目,气度不凡,十年前的记忆渐渐浮上脑际,于是道:“徒儿记得,十年前徒儿被大风刮走,是师父把徒儿救下送回了家。”
静慈颔首:“徒儿天资聪颖,过了这些年,幼年所经之事居然尚且记得,看来为师未曾看错你,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