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莫木鱼眯着眼睛看着罗追日，笑出了声。
当年佐天佑在一次征战中，受伤极重，卧床将养了个把月，其间，春芽严令禁止他喝酒。他在百般无聊，酒瘾发作时，为了让莫木鱼、谈往生、潘复来偷偷给他酒喝，他就说过这样一句话，“有奶便是娘，有酒即是爹。”
莫木鱼当时于心不忍，而春芽又盘查得极严，无奈之下，莫木鱼和谈往生、潘复来只得商量着，偷偷在一个新的尿壶中盛满酒，送入了佐天佑房中。
佐天佑也不嫌弃，有酒喝就行，装酒的器皿是什么根本就不在意，躺在床上抱着尿壶喝得兴起，春芽一进房，他就将尿壶往胯下塞，装着把尿的模样。
春芽闻着酒味，狐疑的看着他，如水的双眸翻着鄙夷的白眼道，“佐天佑，我看你是想酒想疯了，连撒泡尿都有一股子酒味。”
躲在窗下的莫木鱼等人闻言，窃笑不已。等春芽走后，佐天佑扬着手中的尿壶对窗下小声道，“三位爹，喝完了，再去给我搞一尿壶来。”
回想起佐天佑那句有酒即是爹，莫木鱼笑声爽朗的说道，“天佑，果然是你啊。”
然而，这句果然是你，却让罗追日曲解了其中的意思。
满脸古怪，甚至是不知所措的罗追日暗道，“难道……爹……早就认出我了？只是不敢确定才没认我？我的原名叫……天佑？”
父子相认，自从罗追日知道他和罗小石是被人遗弃的孤儿之后，他就期待着这一天。如今，父亲就在眼前……两股血水凝为一体，足矣证明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可尽管如此，罗追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不自胜，他的心里充斥着荒谬和怅然的情绪，挥之不去，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池。
不过，不管如何，百善孝为先，爹就是爹，岂有不认之理。
瞧着莫木鱼笑眯眯的神色，罗追日心下以为这是莫木鱼在等他下跪拜礼认父。
认就认吧，罗追日百感交集的愁绪此刻一扫而空，他豁达的想道，没能给罗小石找个夫婿回去，给罗小石找个爹回去也不错。
“爹，当年您抛弃孩儿与妹妹，肯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作为您的孩儿，岂能因此记恨于您？孩儿这就给您拜礼。”罗追日通情达理的想道，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浴池中，跪在莫木鱼面前，正准备高呼一声，父亲，孩儿终于找到您了，你我父子终于团圆……
却就在罗追日张开嘴要高呼时，不知罗追日所想的莫木鱼，还以为罗追日与他结拜成生死兄弟注重礼仪，要拜皇天后土。
于是，在罗追日目瞪口呆的惊愕中，莫木鱼也扑通一声跪在了罗追日面前。
“您……这是要……干什么？”
罗追日愕然不解，心下还以为父亲下跪，这是要他原谅父亲当年抛弃他们兄妹二人的过错。
莫木鱼含笑不答，拿过罗追日手中的酒壶，倒了满满两杯血酒，递了一杯给罗追日。
莫木鱼全然没有在意酒壶中凝为一体的血水，豪气冲天的说道，“追日，如今，该有的礼数都有了，拜了皇天后土，喝下血酒之后，你我就是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父子相认变成了兄弟结拜……罗追日惊得头晕目眩，百思不得其解父亲的用意。
“这……”罗追日愣然无语，神色僵硬，不知是喜是悲，都忘了伸手去接莫木鱼递来的盛满血酒的酒杯，默然暗道，“父亲变兄弟，荒唐到我都想为此吟诗一首……血水凝为一体，他是我的父亲没错，他要与我结拜，只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我是他当年遗弃的孩子之一……我要不要告诉他？”
“追日，怎么呢？脸色如此不好。”莫木鱼关切的问，他可不知道罗追日的内心在经历何种挣扎。
罗追日当下决定暂时不告诉莫木鱼，虽说血脉相承注定是父子，但冒然相认恐有不妥，还是再相处几日，等水到渠成时，再说出实情为好。
于是乎，罗追日讪讪笑道，“大……哥，我不碍事，或许是今日有些乏了。”
“与七八十位姑娘谈了大半日的诗词，哪有不乏的道理。”莫木鱼将手中的酒杯往罗追日面前凑了凑，含笑说道，“来，如今也算是拜了皇天后土，只等你我喝下这两杯血酒，你我就是生死兄弟。此生还能与你做兄弟，大哥死而无憾。”
与血脉相承的生身父亲同上青楼不说，还要与之成为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罗追日怎么想都觉得荒唐至极，哪里还敢去接莫木鱼递来的酒杯，与之共饮血酒？
也不能明着拒绝，罗追日只好说道，“大……哥，小弟今日不胜酒力，胸闷气短，头痛欲裂，这杯酒咱们改日再喝如何？你我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兄弟……情义之深厚，不差这一杯酒。”
莫木鱼深知罗追日胸闷气短，头痛欲裂，是因一次吃了十颗助兴药，又放纵了大半日的缘故，并非是不胜酒力。
“这可不行。结拜是大事，礼数要周全，喝血酒这是最后一步。大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莫木鱼将酒杯硬塞到罗追日手里，“如果实在难受，喝不下一杯，小酌一口也成。”
罗追日握着似有千斤重的酒杯说道，“大……哥，实在不能喝了，一小口也不行了，小弟的酒品不好，醉了发起酒疯来，估摸着能做出令人发指的事，还是不醉为妙啊。”
“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保你万无一失。”
莫木鱼学着当年佐天佑的神情，拍着胸口说道，“管你发什么酒疯，就是要去上京皇城，劫了当朝帝后，玩赏一夜，哥哥也陪你走一遭。”
罗追日当然知道当朝帝后是什么人，哑然失笑，片刻之后才说道，“当朝帝后虽然风韵犹存，却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妖婆，小弟下不去手。”
小弟下不去手……此言又让莫木鱼回想起当年因为复来剑要被耳州九国雄主借去配种的事，莫木鱼忍俊不禁，也不再多言，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追日，大哥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的血酒一饮而尽。
“追日，你也喝，意思一下就行。”莫木鱼笑道。
罗追日想到，喝下血酒就意味着真与父亲结拜成兄弟了，如此以来，他即是罗小石的哥哥，又是罗小石的叔叔，这么荒唐的事要是被罗小石知道，罗小石可不会顾及什么兄妹情分，非拔了他一层皮不可。所以，无论如何血酒都不能喝。
无奈之下，罗追日心生一计，举起酒杯，正要饮尽，就佯装晕倒，一头扎入浴池，酒杯顺势一撒，杯中的血酒撒得一干二净。
“追日，你怎么呢？”莫木鱼竟然没有发现罗追日是在假装晕过去，赶忙将罗追日捞起，放在浴池边安置好。
闻着罗追日故意发出的微微喊声，莫木鱼笑道，“还真是喝多了。”
蹲在浴池边，打量了罗追日片刻，莫木鱼叹息一声，才缓缓说道，“天佑，真的很庆幸，在我准备离开江南之时还能遇到你，我很想告诉你当年的事，但是掂量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你，我在中州呆不了多久，就会回去，我很怕像当年一样，再次连累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