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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有孚山

不留地,有孚山。

有孚山巅有一座瀑布。水自何处来?水自云上来。

瀑布不大,只有一道拳头大小的水流自万丈高处的一片云层中直落而下,源源不断,垂落在山巅的一块碑上。

那道水流从如此高的云层中降落,落于碑上,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冲击声,那一点声音仿佛是清泉流经石上,细密无间。

碑是残碑,不过即便残缺了一部分,它仍然有很大,十丈见方的碑身露在外面,十丈见方的碑身倾斜着伸入山巅的水池中。

自云上而来的水流落于露在外的十丈碑身上,然后沿着十丈碑身缓缓注入水池中。水池的水很清,却见不着池底。

有孚山的这块残碑与离道无咎山上的那块残碑从外形上看相差无几,也像是石碑,又像是锈蚀不堪的铁碑或铜碑。单从外形看上去,碑身显得极为古老,仿佛是经历过久远的岁月才传承至今。

既然两块碑同是残碑,外形也几乎相同,那么两块残碑是不是就是彼此残缺的那一部分?

对于这个问题,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三忘宗和离道都争论不休,甚至为了这两块残碑,这一道一宗还闹起门派纷争,死伤了好些门人弟子。

后来,或许是两派的尊主觉得因为如此争执而操戈,让弟子死伤,太过无谓,便各自退让了一步,主动邀请对方门内的先贤来己方的山门研究,看看两块残碑究竟是不是同一块碑碎裂所致。

最后,两方的先贤们经过一番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同一块,也可能不是。

当然,这是废话,不过也没有人会在意这句话是废话。

修行之人的记忆再好,寿命再长,相对于永无止境的时光而言,也会显得空白和短暂。因此,历史总有断片的时候。诸王朝的史官握着手中的史笔,能写下三千年的历史或五千年的历史,修行之人以自身修为为笔,能篆刻下万年的历史甚至两万年的历史,那一万年或两万年以前的历史呢?

已然是空白的。

时光在往前流的同时,也会将时光尾巴上的那点痕迹抹干净。

既然遥远的往事说不清楚,自然要珍惜于眼前,所以两块残碑究竟是不是同一块碑便不再重要。

也正是出于各家山头都有一块残碑的缘故,离道与三忘宗,这一道一宗数千年来一直都走得极近。在四百年前,浮云之约还没有签订的时候,这两家道门每隔几年都会举行一场弟子交流的盛会,优秀的弟子会被选举出来,去对方的残碑下悟道修行。

不过,两块残碑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却还是有不同的地方……便是传承。

这里的传承并非是传承的内容,各家道门宗派都有各自的修行功法,离道的修行功法不可能出现在三忘宗的残碑上,反之亦然。

这里的传承是指传承的方式。

离道的残碑上刻满了内容,那些内容虽然看得见,却看不清,只有残碑上,数万丈处的青云落下雷电注入碑身,碑身上篆刻的内容才能被修行之人识读。

这便是离道修行之法的传承方式。

而三忘宗的这块残碑则不同,其上没有篆刻任何东西,它就是一块无字碑。既然如此,三忘宗的修行之法是如何传承的呢?便要借助万丈云层中垂落而下的那道水流。

水流自万丈云层落下,滴在残碑上,无字的残碑会在流水的冲刷下出现字迹,出现画卷……那些内容像是被篆刻上去的一样。

至于是谁篆刻的,自然是流水篆刻的。

那些在流水的冲刷下出现的内容,便是三忘宗的修行之法,或者是其他相关的典籍道藏。

流水冲刷出的内容不会在碑身上出现太久,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会被流水抹尽,变回无字的残碑。

而下一次残碑上再被流水冲刷出内容要多久,这就跟无咎山残碑上的青云电光一样,或许在下一刻便就有了,也或许三年五载都不会出现。

有孚山残碑,还有一点别于无咎山残碑,便是有孚山残碑上出现的内容可以被抄录在纸上。

万年以来,三忘宗的卷轴上记录着有孚山残碑一共被流水冲刷出近九十万次内容,却只有近三万次是重复出现过的,也就是说有孚山残碑上出现的内容极少重复。

那近九十万次的内容都被三忘宗的先贤抄录在纸上,分类编辑成册,有典籍,有道藏,有丹药配方,有器物铸造之法,有画卷,如农人刀耕火种,如蚕妇破茧抽丝,如老人怀抱幼童享受天伦,如燕鸟迁徙,如狸狐捕食……

那些内容不仅仅只限于修行,世间万物之姿态都可能会出现在有孚山的残碑上。这是三忘宗的先贤推测出来的结论。

在三忘宗的卷轴中还有这样一篇记载,……两千年前,三忘宗的尊主孚裔坐于残碑旁悟道,悟的是太上忘情,无情无欲,结果在紧要关头时,残碑上赫然出现了一副仕女出浴图,春光无限。

孚裔见之,道心大乱,气血翻涌,走火入魔,差点一命呜呼,最后是门人耗费无数仙丹灵药才将他救活。

而孚裔伤势恢复后对画中的仕女念念不忘,再也无心悟忘情之道。情乃是人伦纲常也。他便将仕女的模样画下来,让弟子多方打听,看这世间是不是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女子,他想娶她为妻。

不久之后,弟子带回消息,说画上之人乃是柯剑门之圣女,孚裔便耗费代价将其娶为妻,两人每日阴阳双修,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虽然两人最终未能得道长生,在一千六百年前,一起老死往生,但两人之结合,也不枉是一桩美谈。至今,这两人的尸骨还埋葬在有孚山上的一片密林中。

离道无咎山残碑上的内容是既定,只是需要青云电光才能让那些内容现形,才能被识读而已,所以,即便无咎山残碑再大,其上篆刻的内容再多,也有一个限度。

但有孚山残碑却不同,其上被流水冲刷出的内容虽然繁杂,却没有一个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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