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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山花烂漫

三生桃下,是一片红泥地。

同桃花一样红。

红泥地上盘坐着一个妇人,凋零的桃花落在妇人四周,有些落在她双肩上,发丝间。

她没有弹去那些桃花,安静的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入定。

妇人很美,也很年轻,若不是她头上的发髻,根本就辨不清她是妇人还是少女。

妇人身穿着桃花色的道袍,就似一朵桃花一样美艳。

妇人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桃木雕刻的发簪,她的脖间戴着一枚吊坠。吊坠形似桃花,或许它就是一瓣桃花,一瓣用一条红线牵绊的桃花。

除此之外,妇人身上便再也没有其他饰物。但即便是无甚饰物,也影响不到妇人的美,清新脱俗且清晰自然的美。

妇人名为靑子,就是当今三生门的尊主。

经道的尊主衿俞曾经爱上过她,或许此时此刻远在某处的衿俞依然还爱着她,但她却不曾爱过衿俞。

她爱上的是一个凡人,一个书生。

天空中,又是一颗星辰陨落,三生桃上又是一瓣桃花凋零。

凋零的桃花自靑子的眉心处滑落,靑子感受到这一瓣桃花飘落带动了空气中的风尘,她先是伸出手,再是睁开眼睛。

她的双眼明亮,仿似有数不尽的风情韵味。这种风情,这种韵味,不是她刻意散发,而是由内及外,自然而然所成。

靑子看着手中的桃花,桃花却又不似桃花,像极了她此刻的红唇。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想起什么,抬起另一只手将手中的落花拍掉,而后望着三生桃下的那条红泥小路,似乎在等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时,月上桃稍,光华照地,四处无声,确实是与情人相约的大好时刻。只是如今的三生门满门皆是女性,不知靑子约的是谁。

不久之后,一位少女嬉笑的走上红泥小路,不知道她在独自笑什么,而当她看到三生桃下盘坐的靑子,嬉笑的神态立马变得局促。相对于她嬉笑的模样,她局促的模样显得更为可爱。

少女不过是二八之龄,同样穿着一件桃花色的道袍,只是相同的颜色穿在靑子身上是成熟、是风韵。穿在少女身上却是俏皮、是烂漫。

少女头上扎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根桃木簪子插在发髻中,除此之外,少女身上便再无其他饰物。

少女在看到靑子之后不但神态变得局促,连脚步也变得局促,百余步的红泥小路她走了小半会还没有走完。她走得很慢,盈盈扭腰,尽量让身姿走得规矩一些,或者该说是婀娜多姿一些。

再是少女没有穿鞋,是赤脚走在红泥小路上。她的那一双小脚很白,踩在红泥小路上映照的月光中,竟然分不清哪是月光,哪是她的小脚。

或许是小路上的碎石胳脚吧,所以她才走得那么慢。

靑子见少女以如此姿态走来,再次皱了皱眉头,她时常告诫少女,既然是女孩子,走路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即便学不来别的女孩子走路的样子,走路也该穿上鞋。可是向靑子走来的女孩,一向大大咧咧,无甚规矩,连鞋都不喜欢穿,那些寻常少女该有的规矩,她一样都学不来。

幼儿是蹒跚学步,少女这是盈盈学步,虽然她刻意的在学,或者该说是模仿,却依旧走不出少女该有的美态,仍然透露出一股俏皮不拘的味道。

少女如此模样,靑子在短暂的皱眉之后,就笑出声来,她站起身,望着少女无奈道,“好了,别装模作样了,过来吧。”

听到靑子这句话,少女神态上的局促立马就变成嬉笑,她跨出大步,豪气干云的跑向靑子。跑到靑子面前,她边喘息边行礼,然后喊了一声,“奶奶。”

从模样上看,靑子似乎并没有比少女年长多少,但在辈分上,靑子确实是少女的奶奶。

靑子看着少女,心中虽喜,却故作愠怒道,“没个正经样,山花,你可是许了夫家的人,你如此不懂规矩,以后嫁入夫家,会丢尽我们三生门的颜面。”

少女名叫山花。

山花烂漫的山花。

三花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抬头望向了三生桃上的满树桃花。

山花知道哪一瓣桃花应召自己,哪一瓣桃花应召她未来的夫君。在过往的数年中,当她懂得嫁娶之事,每次走到三生桃下,她都会望向应召自己和应召夫君的那两瓣桃花。她时常感慨,她山花虽然年纪小,却是有男人的人。

只是她这次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应召自己的那瓣桃花,却没有看到那瓣应召她未来夫君的桃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夫君虽然年纪大,但应该还能活不少年,那瓣桃花也应该在树上啊。

在疑惑不解中,山花低头,望向满地的落花。片刻之后,她在落花之中找到了那瓣应召她未来夫君的桃花。

花落,则人将死。

看到那一瓣桃花落在了地上,山花竟然没有伤心,竟然笑着跳了起来,她抬头望着比她高半个头的靑子说道,“什么?我的夫君要死了?我快要成寡妇了?”

“你都还未嫁,哪是什么寡妇。”

靑子被再次气笑,她瞪了山花一眼,抬起手指着三生桃满树的桃花说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过婚嫁?你此生注定是情缘中人,注定逃不过婚嫁。”

山花一惊,扑闪着大眼睛忙问,“奶奶,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命中注定的夫君不是快要死了吗?我为什么还要再嫁?嫁给谁?”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会嫁人。”靑子指向了树上的一瓣桃花,那一瓣桃花的应召之人是山花。“你看。”

山花仰起头,沿着靑子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奶奶,我知道,那是我的桃花。”

靑子继续说道,“用三生瞳看。”

“喔。”三花应了一声。

《三生瞳》只是一部很普通的功法,但三生门中却很少有人可以修炼至大成。它之普通是源于它无须多高的修为就能修炼,而即使是修炼至大成,也不能壮大识海紫府,也不能提升修为境界。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能让炼成之人看见三生桃上,那些在各瓣桃花中穿走的红线。而那些红线旁人是看不见的,哪怕旁人修为再高。

在三生门内,所有的弟子都能修行《三生瞳》,但这部功法虽然看似普通,真正能将之炼成的却少有,仿佛只有秉承着某种机缘气运、独特天赋的人才能修炼。

浮云之约签订的这四百年来,三生门中,也只有两个人炼成了《三生瞳》,一个是靑子,另一个便是山花。

山花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此时,她那一双美眸中的光泽不再是俏皮,不再是烂漫,而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清明睿智。

仿佛有无数的红花在她眸中绽开凋零,化作泥尘,接着又是无数红花继续在她眸中绽开凋零……如此循环往复。她那一双眼眸仿佛窥尽了红尘世事。

山花看向那一瓣应召自己的桃花,只见那一瓣桃花上游走出一条极细的红线,延伸过三生桃上细密无间的无数红线,与另一瓣桃花相连。

看到如此一幕,山花大惊,比她得知未来的夫君快要死了还要吃惊。

依照常理,若她未来的夫君快要死了,从应召她的那一瓣桃花上游走出的红线就会消失。可如今,应召她未来夫君的那一瓣桃花确实已经掉落,为何红线却还在?

红线另一端连接的是谁?

难道她之夫君刚死,未知的天道命运又给她安排了另一位夫君?

山花虽然在惊讶,她之目光却没有停,沿着从属于她的那瓣桃花上游走出的红线,绕过无数的枝叶和红线,终于在另一枝相隔甚远的桃花上找到了这一条红线连接的另一瓣桃花。

找到了这一瓣桃花,山花嘟起嘴,明显有些怒气,却不知道是在怒什么。她指着枝头上的那一瓣桃花语气不悦道,“奶奶,那瓣桃花应召的人是谁?”

靑子笑着说道,“他的弟弟。”

山花不知道这个他是谁,便问,“谁的弟弟?”

靑子继续笑道,“你刚死的那位夫君的弟弟。”

“什么?”

或许是答案过于惊人,又或许是山花太过气愤,她的双目中竟然有泪水涌出。她的嘴唇嘟得更甚,气息喘得愈加沉重,“我不要嫁,他是个老家伙,他的弟弟肯定也是个老家伙。我不要嫁给老家伙。”

山花越气,靑子便笑得越盛,山花自然就更气了,她双手叉腰,埋怨的瞪着靑子说道,“奶奶,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想把我嫁出去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嫁给一个老家伙?你看我前头的那个夫君,我还没嫁过去他就快要死了,我现在的这个夫君估计寿元也没有几年。依照规矩,我明年的这个时节就要出嫁,估计嫁过去没几年,他也要死了。你希望我早成寡妇独守清闺,尝尽寂寞空虚清冷吗?”

靑子掩住了笑意,正了正声道,“山花,你要理解,并不是奶奶想把你嫁出去,嫁给一个老家伙,而是这是你的命。君生你未生,你生君已老。你要怪只能怪你爹娘将你生得晚了些年份,错过了与你夫君相遇的最好年华。”

山花抿了抿嘴,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不行,我要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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