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该是经历过何等的苦难。”
望着男子的背影，莫木鱼暗道了一句，他想起当年在北庭城城楼上，看着从天山险脉征伐归来的将士与妻儿重逢的场景，佐天佑曾颇为风骚的感慨过一句，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辛，幸福之人都是相似。
时至今日，佐天佑有很多离经叛道的话莫木鱼不敢苟同，但这句话莫木鱼深以为然。
从中男子身上抽回目光，莫木鱼恭敬的帮身侧的老人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茶水有股浓郁的土腥味，碟中的馍馍也是发黑的糙米馍馍，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莫木鱼本以为这位举手投足都要有超然于世之风度的老人会嫌弃如此粗鄙的吃食，却没想到老人吃得津津有味。
莫木鱼好奇这位叫富贵的男子的遭遇，老人却完全不在意，他走进茶棚后就没去多看一眼旁人。
要死不活的老人，残躯补全的男子，自视甚高的老人，再加上莫木鱼，四个人一起聚在这座狭小的茶棚下，睡觉的睡觉，烧火的烧火，吃饭的吃饭，气氛显得颇为沉闷怪异，到底是哪里怪异莫木鱼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感觉浑身不舒服。
饮了一口茶，吐尽口中的土腥味，莫木鱼找了一个话题问身侧的老人，“前辈，我们走了一夜，还没有找到您要找的人，不知您要找的人是谁？”
老人细嚼慢咽吃着手中发黑的馍馍，仿佛颇为享受，没有答话。
莫木鱼继续说道，“想要在西云地找人并非易事，前辈，要不您将您要找的人的模样告诉我，咱们分头去找，总比这样找要快一些。”
老人冷眼打量了莫木鱼一眼，仿佛看透了莫木鱼的心思。
“杨铁钢，老夫颇为不解，你为何就是不愿与老夫同行？”老人捻起掉在桌上的馍馍残渣丢进嘴中咀嚼，同时说道，“是做老夫几日的剑侍辱没了你？还是许你上海市悟道三年的许诺太轻，你瞧不上？”
莫木鱼清楚他想逃之夭夭的心思没能逃过老人的眼睛，哈哈干笑两声掩饰尴尬道，“前辈误会了，能为前辈鞍前马后当剑侍，能去海市悟道，是晚辈前世修来的福分，晚辈求之不得。晚辈真的是想帮前辈尽快找到想找的人。上古遗物将出世，前辈可不能将时间浪费在找人的路途上。”
“老夫要找的人时机一到必然能找到。”老人饮了一口茶，闭目回味了片刻茶中的土腥味，突然转开话题说道，“老夫听闻，你杨铁钢一剑破去了无咎山苍茫，又一剑破去了有孚山苍茫，并将离道和三忘宗的浮云之约一并焚毁，是也不是？”
不论是破无咎山苍茫，还是破有孚山苍茫，莫木鱼当时都是情非得已，被人算计。
孚甲曾答应过莫木鱼，要帮他保密这件事，奈何秋水山知道了，烂棋山知道了，面前这位极有可能来自无相山的老人也知道了。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江湖果然没有秘密可言。
人尽皆知的事，莫木鱼也不好隐瞒，点头应道，“是。”
“苍茫无人可破，这并非只是传闻，四百载以来，诸多七境圣人试图以力破之，都没有人能成功。”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莫木鱼，这一刻仿佛高看了莫木鱼几分，“你是如何破掉苍茫的？”
破掉苍茫的细节不能与外人道，莫木鱼便抽出竹剑春雪摆在茶桌上，同时大言不惭在老人面前吹嘘道，“晚辈乃是千载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三岁抓阄礼上手持木剑就能斩出冲天彩虹，十余载苦修，早就将一剑破万法此中奥义，修炼到登峰造极之境。又有神剑在手，破区区苍茫小事一桩。”
老人面露讥笑，不知是在笑莫木鱼吹嘘得太过厉害，还是笑别的什么。
莫木鱼留意到了老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当日在巨野地，晚辈确定了无咎山的位置，便扬起这柄神剑朝那个位置倾力斩了一剑，剑锋刚起，盛起的剑光便化作一道冲天彩虹，彩虹又化作漫天的紫霞笼罩了那个位置，接着紫霞便将苍茫驱散，让隐匿于野的无咎山现世。”
老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竹剑春雪，知道这柄竹剑来历的老人在想，莫木鱼能破掉苍茫十有八九与这柄竹剑有关。老人嘴上却说道，“当真如此？”
莫木鱼将竹剑春雪绑回背上的同时说道，“当真如此。”
老人再次面露讥笑，轻轻摇头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哪知江湖险恶，哪知人微言轻。你可知你破掉了苍茫，便意味着你将大祸临头，离死期不远。”
关于这些事情，孚甲曾对莫木鱼说过，说他破掉了苍茫，必然会惹怒那座孤岛上的那位老妪，那位老妪必然会杀掉他。
不过除了大器师和欧阳春雪，没人知道莫木鱼认识那位老妪。
“不知。”莫木鱼摆出一副畏惧和心慌的神色，忐忑不安道，“还望前辈解惑。”
“你年纪尚小，没有经历过四百年前的那场劫难，便不知那位老妪的可怕，当年无相山两位神使将苍茫神符一分为九，隐匿了十大道门中的九大，本意是想借苍茫避世，躲过老妪的追杀，让十大道门修养生息，让道统得以延续。然则，两位神使此举正中了那位老妪的下怀。让十大道门借苍茫隐世本来就是老妪算计之内的事。”老人笑容僵硬道，“老妪比任何人都清楚苍茫，她做不到将十大道门斩尽杀绝，就是想利用苍茫将十大道门从五州彻底抹除，让十大仙山圣地悄无声息永远消失。再过个三五百载，老妪的计谋十有八九就会大成。几百载的隐世不出，如今的世间知道十大仙山圣地的人已经不多，十大道门也已经门可罗雀气数衰竭。然而超乎老妪预料的是你杨铁钢出现了，你破掉了苍茫，让她经营百载的算计付之东流，你说她会不会杀你？”
老人的这番说辞与孚甲的说辞有些出入，莫木鱼不知谁说的才最接近真实，不过当下他也不想过多的去深究。
莫木鱼倘若想知道四百年前的那场劫难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下次他见到那位老妪时，他大可一问。
莫木鱼脸上伪装的畏惧更浓，怅然说道，“没想到晚辈一时兴起的无心之举，竟然闯下了如此弥天大祸。前辈，我还有没有得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