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木鱼很想去看看忘戒此时的模样,但他浑身是伤,动一发能痛全身,只好老实躺在西子脚下,同时发散出识念去感知土丘下忘戒的动静。
忘戒的身体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闷声响,仿佛忘戒就是一张人皮鼓,被人不断锤炼发出咚咚的鼓声,鼓皮每被锤炼一次,忘戒的肉身上就会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皮肉向外鼓胀,好似有一只只嗜血蛊虫就要破体而出。
体内的光辉横冲直撞,光辉所过之处,血肉,骨骼,脏腑都燃起了火焰,内在巨大的痛苦直击神魂,令忘戒的识海摇摇欲坠,苦不堪言。
忘戒痛苦得蜷缩在地上打滚,哪还有方才圣人高高在山目空一切的气度。
“啊……”忘戒的惨叫声夹杂着身体内爆发的鼓点声,一声盖过一声,不绝于耳。
或许这就是忘戒方才所说的,内心的绝望,不甘,怨恨,痛苦……会化作一声声悲鸣,都是禅音,乃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果然诚不欺我,莫木鱼听得舒坦至极。
忘意终于破尽了莫木鱼一字之音的余威,他不曾想,从他出手破解一字之音开始到现在,过去不过短短大半柱香的时间,土丘上下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可恨的西子,可恨的杨铁钢,通通都该死。
“师兄,救我,快出手救我……”闻得土丘下忘戒的求救声,忘意怒视了一眼西子,便飞身下了土丘。
“他不是西子。师兄,他不是西子。救我。”见到忘意飞来,忘戒哀嚎道,皮下的一切都在燃烧,已经让他五官扭曲成一团,面目全非。
忘意停在了忘戒的十步之外,尽管忘戒朝他伸出手求救,忘意也没有再走过去。
忘戒已经没得救了,皮下的光辉火焰已经让他的身体开始收缩坍塌,原本七尺余高的忘戒,此刻已经高不过六尺。
“师弟,你没得救了,自行坐化吧,为佛门留下一颗舍利,有你遗留的舍利,你死之后,佛门不会因此少了一位圣人。”忘意满脸冷漠,寒声说道,“倘若你再拖上盏茶功夫,你的内在一切,包括神魂都会焚烧殆尽,除了空空皮囊,什么都不会留下。”
忘戒闻言停止痛呼,面色狰狞,笑声更为狰狞道,“师兄,你见死不救,还想要我自行坐化凝结舍利?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你要将我的舍利送给谁?”
“你必死无疑,就是我耗尽修为救下你,你和我的修为都会丧失殆尽,等同于两个废人。如今是佛门与玄宗争雄,与中州道门争雄,更是入主中州主宰中州的大好时机,佛门不能同时少了你我两位圣人。”忘意漠然道,“你今日死,有舍利遗留,佛门明日就会再出现一位圣人,弥补你的空缺。只有这样,佛门的实力才不会减少。师弟,你要明白。”
“我明白了狗屁。”忘戒凝视着忘意,他眸中涌出的光束落在忘意的脸上,将忘意神情中的冷漠和绝情照得一清二楚。
忘戒声嘶力竭道,“不要说得大义凌然,你就是故意见死不救,你就是想要我坐化,然后图谋我的舍利。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要将我的舍利送给谁了。常听闻你的坐下有一个面色清秀出奇胜过美人的小沙弥,与你有超越师徒的情谊,没想到真是如此。忘意,没想到你是如此龌龊恶心之人。你是想要我将舍利留给你那位相好的小沙弥吧?白日做梦。我忘戒就是死,也不会将舍利留给你。哈哈哈……”
忘意被气得面色铁青,却掷地有声道,“要你自行坐化凝结舍利,这是大义,绝无私情。”
忘戒嗤笑道,“这么说,你跟那个小沙弥还真有私情。哈哈……师兄,不要痴心妄想,我不会将我的舍利留给你,我不会将我的舍利留给任何人。我忘戒在惊蝉阵下化身枯石朽木,悟禅百余载,一身修为岂能便宜他人,”
忘意见状焦急万分道,“师弟,没有时间了,你要是再痴迷不悟,佛门就将因你自私少了一位圣人。”
“哈哈哈……”忘戒惨笑着不再言语,不是他不说话,而是他说不了话,他的舌头已经烧掉了,嘶哑如磨石的笑声也是喉中涌出的气流。
随之忘戒七窍中涌现的光辉逐渐消散,他的身体坍缩到不足五尺。
忘意感知到忘戒的神魂已经奄奄一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可恨的忘戒竟然真因为自私没有自行坐化,留下一颗舍利。
“啊……”忘戒吐尽胸腹内最后的一口气息,化作一阵惨绝人寰的悲鸣响彻在夜空里,同时忘戒坍缩的身体开始像牛皮气球一样鼓胀。
鼓胀到六尺……
七尺……
一丈……
两丈……
忘意望着忘戒鼓胀的身体,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皮竟然会有如此弹性,七尺高的肉身鼓胀到了两丈高都没有爆裂。
最终忘戒被焚烧得仅剩表皮的肉身鼓胀到两丈二才“嘭”的一声炸开,皮下积蓄的暗流挣脱了束缚,摧枯拉朽席卷周遭,将土丘下所躺的一个昏迷不醒的道人绞得尸骨无存,还有一个道人想要飞上土丘躲避,却慢了一步,被炙热的暗流横扫,来不及出声,一瞬之间便被焚尽了血肉,只剩下一副如玉般的白骨。
气流没能冲上土丘,倒是扬起漫天尘埃,洋洋洒洒落向了土丘。
忘意在忘戒的皮囊炸裂时为了避免被暗流冲击,飞身上了土丘,没再去看土丘下一眼。
土丘下两个和尚之间的对话莫木鱼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颇为震撼,不是震撼忘戒的死状,更不是震撼忘意的绝情,而是在震撼如此人模狗样的忘意老和尚,竟然有一个相好的小沙弥。
那个小沙弥该是长得何等清秀,才会让这个老和尚情窦初开情根深种?
忘意飞至西子身前,冷视着西子说道,“你不是西子?”
尘埃落不进西子所在的月光里,西子面无表情说道,“老夫就是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