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尸气和如潮水般涌动的妖气,让莫木鱼双脚灌了铅,动一步都难。
莫木鱼这一刻才明白,在他原本逃之夭夭后折返回去救西子时,西子为何会说他幸好良心未泯,不然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西子早就算到秋夜冷会在前路上伏击他。
莫木鱼也这才明白,衿俞为何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要给他两张逃生符。以莫木鱼目前修为被封的处境,根本就不是秋夜冷的对手。
想到那两张逃生符,莫木鱼将手伸向怀中。
然而,莫木鱼刚有异动,只见血魔剑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血芒,将那弥漫的尸气直接被引燃成层层叠叠的红光,整座山岗一时如滔天的血海,腥风吹动,血潮起伏,将莫木鱼禁锢的动弹不得。
血魔剑更是从那具腐尸的嘴中抽出,叮的一声飞过十余丈的距离,三尺剑身直接贯穿了莫木鱼的右臂。余威未减,带飞了莫木鱼,将莫木鱼钉在了一棵枯死的老树上。
血魔剑贪婪的允吸着莫木鱼的气血,剑身上暴涨的红芒更甚,接着剑身上游走出无数道细如发的红丝,一丝一丝,游走过山岗上的血海浪潮,延伸入那一具具腐烂尸骸的眉心。
顿时,尸骸早就腐烂的双眸中涌射出一道道猩红血光,一具具尸骸直立而起,腐烂的血肉竟然开始慢慢恢复生机,仿佛血魔剑抽出莫木鱼的气血在复活滋润这些尸骸。
赤血炼尸阵,六十九年前秋夜冷就对莫木鱼用过,但是每一次,莫木鱼都没有入阵,这一次莫木鱼终于尝到了苦头,他感觉他的血水生机在流失,体温热血正在缓缓冷却,那种由内发至外的冷,正在将他凝固,他呼吸吐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细密的冰珠。
秋夜冷虽然是北蚩国妖道的幕府神将,但终究是人,他能潜入中州,并不代表精怪妖物能潜入中州,上古遗物将要出世,秋夜冷必定是为此而来,他一人单枪匹马想在卧虎藏龙的中州取到遗世书,没有任何可能,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妖成为他的下属。
一位妖圣曾被莫木鱼锁在剑下时,为了活命,对莫木鱼提过只言片语,说用他莫木鱼的血炼妖,起码能铸就一位妖神。
妖神那是如同妖皇堃舆的存在,而且只要妖皇堃舆吞噬了用他的血铸就的妖神,妖皇堃舆就能突破最后的桎梏。
究竟什么是最后的桎梏莫木鱼不知道,他虽然见过妖皇,但从未见妖皇出过手,世间任何道门,包括北莽王府,都没有典籍详细介绍过妖皇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人道常言最后的桎梏,就是飞升的最后一道坎,只要突破最后桎梏,就能飞升。
但是莫木鱼可以肯定,妖皇的最后桎梏肯定不是飞升。因为妖皇不会飞升,一旦妖皇飞升,整个北蚩国,整个妖道,都将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人道可以没有帝皇,妖道不能没有妖皇。
血水流失过多,莫木鱼面色苍白无力。短短的盏茶功夫,他身体中澎湃的气血已经所剩无几,无数尸骸腐烂的血肉里的生机却越来越充盈,山岗上的妖气也越发旺盛。
以莫木鱼对赤血炼尸阵的了解,待他的气血被血魔剑吸干将这些尸骸炼成尸妖之后,这一具具尸妖的就会开始自相残杀,不断吞食其他的尸妖,就如养蛊一样,最后胜出吞食掉所有尸妖的尸妖,就会成为堪比妖皇的妖神。
右手被血魔剑钉死了,因为气血的流失,莫木鱼的身体萎缩得极为厉害,山岗上的妖风又大,他被吹得摇摆不定,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他曾见过的人皮风筝。他艰难的伸出左手,想掏出怀中的逃生符,哪知这时,又是一柄剑飞来,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臂,将他的左手也钉在了那棵枯死的老树上。
同时尸骸血海的尽头,传来了阴测测的笑声,“杨铁钢,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日。”
下一息便见一道身影跨过了尸骸血海,出现了莫木鱼面前。
莫木鱼看清了来人,不是秋夜冷,是那日在洛安城,被秋夜冷救走的宋毅风。
宋毅风盯着莫木鱼那张奄奄一息的脸,冷笑道,“你害得我身败名裂,害得我千刀万剐,今日你落到我的手里,将被我抽离出全身的气血,只剩一副空空皮囊,杨铁钢,你可曾为当日对我见死不救后悔。”
看到宋毅风,莫木鱼倒是确认了一件事情,即使入了西云地,秋夜冷也绝不敢轻易露面,中州不比北州,要取他命的,能取他命的人太多了,所以不论是上次来救宋毅风,还是这一次用赤血炼尸阵将莫木鱼困住,秋夜冷都只动用了一滴精血和血魔剑。
只要来人不是秋夜冷,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
莫木鱼直视着宋毅风,尽管虚弱不堪,还是声色凛然道,“你被千刀万剐,是你咎由自取,我为何要救你。”
宋毅风眸中怨毒滔天,他愤然轰出一拳,砸在了莫木鱼胸口。
莫木鱼昨日刚被西子接好的那几根肋骨又全数断裂,他大呕了一口,却因为气血流失得太多,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瞧着死狗一般的莫木鱼,宋毅风阴笑道,“实不相瞒,你害我千刀万剐,废了我双手双足,却也让我因祸得福。我被炼制成了人蛊,阴差阳错上念诸窍和下行诸窍完美无缺,铸就了血魔之身,直接夺取了慕白羊九层的修为。在被秋夜冷救走之后,他更是传授了我血魔的血食之法。杨铁钢,我也本想将你千刀万剐,断你双手双足,但是我需要你的肉身当我的血食,秋夜冷需要的只是你的气血,在你的气血被血魔剑全数抽离之后,我就会吞食你。即时,你的修为,都会变成我的修为。”
莫木鱼缓缓说道,“我比你更了解秋夜冷,相信我,秋夜冷不会让你吞食我的肉身,夺取我的修为。因为北蚩国只能有他一个秋夜冷,只能有他一位幕府神将,他不会容许任何会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存在。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完你后,他就会杀了你。”
宋毅风面露讥讽,也不避讳,直言说道,“秋夜冷在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慕白羊的修为已经有九成在我身上,他已经废了。昨日南州佛门传出消息,江无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必死无疑。春秋四贤,便只剩下你与当朝帝后,而我只要吞食了你,加上慕白羊那九成修为,我便可以踏上七境,成为春秋朝中唯一的圣人,整个春秋朝都要仰视我,又有谁敢质疑我做过什么。杨铁钢,我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但等我成为圣人之后,我必定会用你这身修为,杀尽你终南山神将府满门。”
莫木鱼有气无力笑道,“你就不怕秋夜冷杀了你,他虽然不在这里,但是血魔剑就是他的耳目,你的一言一行,秋夜冷都听得到,看得到。”
“如你所言,秋夜冷始终要杀我,我又何必要怕他杀我,等吞食了你的肉身,夺取了你的修为,成为圣人之后,他不来杀我,我也会去杀他。”宋毅风不以为然哈哈笑道,“杨铁钢,你莫以为只有你心中有人道大义,我宋毅风心里就没有。杀了幕府神将正好给我宋毅风正名扬名。等我受春秋朝满朝敬仰时,杨铁钢,你不过是我拉出来的一泡屎。”
“你太小看秋夜冷了,他既然敢救走你,既然敢传你血食之法,既然敢让你今夜带着血魔剑在此地伏击我,他自然有能拿捏住你的办法……”
莫木鱼气若游丝,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气血便被血魔剑抽离得一丝不剩,只剩下一具萎缩到至极的皮囊被钉在树上。
但在血水全数被抽离的那一刻,莫木鱼的神魂好像不再与肉身契合,直接被挤出了那具萎缩的皮囊。
我这是死了吗?
莫木鱼没有死过,他不知到死是什么滋味,但刚才神魂还在肉身中时,那种冰冷刺骨的痛苦,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神魂出窍,并不等同于死。倘若是神魂出窍,肉身的痛苦会直接反应在神魂上,肉身被刺一剑神魂自然会感受到被一剑刺的痛苦,但此刻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说是死,他又感觉是神魂出窍。他虽然还没有踏上七境,神魂不能自主出窍,但他的神魂早就步入入化境,被他人牵引出窍过多次,这种神魂出窍的感觉不会错。
宋毅风不是神魂出窍的状态,纵使莫木鱼的神魂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
宋毅风探查了一番莫木鱼的鼻息,发现莫木鱼已经没了气息,阴沉笑道,“天道无常,真是玄妙。剑道天才,终南山神将府的少将军,本该是我宋毅风只可仰视的存在,哪曾想到,今日会成为我宋毅风口中的血食,成为我宋毅风踏上圣人的垫脚石。”
笑罢,宋毅风朝莫木鱼的肉身吐出了一口猩红的气息,将莫木鱼包裹,就要送入嘴中吞食。这时,钉在莫木鱼右手臂上的血魔剑突然抽出,刺向宋毅风张得老大的嘴。
见血魔剑气势汹汹刺来,宋毅风来不急吞食莫木鱼,将吐出的猩红气息重新咽回腹中,同时掐出剑诀,钉在莫木鱼左臂上的剑飞入了他的手中,他提着剑斩向了血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