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木鱼已经大致知道往生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这三具白骨当初知道将可以往生时,为何那般激动难耐。他追问道,“每八百载有万万之众死,却唯有数十人能往生,那些死去之人的游魂白骨,都在这片云海中?”
“不错。”麻绳白骨笑道,“如果贵公子跳入这片云海,下潜百十丈,必然能看到一副震撼人心,惊心动魄的画面。”
云海之中,必定是白骨堆积成山,游魂多如草木,一时间,莫木鱼对这片云海心生畏惧和敬畏。他望着翻腾的云海道,“下面想必很热闹吧?”
女白骨笑眯眯道,“热闹非凡,不逊于五州。贵公子送我们往生之后,贵公子不妨下去走上一遭,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闻言,莫木鱼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浑身冰凉,他取下银壶喝了一口酒,让身子回暖后道,“我虽然乘三万骨之船横渡了这片云海,但我不是不周人,我就是耗尽寿元和血肉,也不能送你们往生。”
幽光白骨呵呵笑道,“贵公子是江无息的儿子,就是下一代的不周人,你的血肉和寿元,同样可以送我们往生。”
莫木鱼有些纳闷,这三具人精鬼精的白骨,连他是装瞎装哑都能看出来,竟然都没有看出他这个江无息的儿子是假的,这是怎么回事?他苦笑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是江无息的儿子?”
女白骨咯咯笑道,“贵公子如果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不是不周山血脉,这个银壶不可能在你手里,你也不可能吹响银壶。”
见女白骨说得言之凿凿,莫木鱼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但他诡异的身世,他一时半刻根本弄不清楚。他无奈道,“如果我真不是江无息的儿子,是你们一开始就误会了呢?”
女白骨诡笑道,“贵公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因为一点都不好笑。你啊,最好是江无息的儿子,送我们往生,尽管痛苦了一些,损耗大了一些,但还能活下去。如果你不是,我们这三万具白骨,会一口口将你的血肉撕下来,你将必死无疑。”
好狠,莫木鱼想着被三万具白骨,生吞活剥的画面,就不寒而栗,他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喝了一口酒壮胆道,“这件事,你们也有责任,是你们因为一个银壶就将我认定是江无息的儿子。如果你们不是一开始就将我认错,也就没有我乘三万骨之船,摆渡这片云海的事。”
女白骨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寒气道,“责任?那是活人才有的麻烦事,我们不过是一些孤魂野鬼,哪管得了狗屁责任。我们已经死了,不负责任,难不成还会再死一次不成。”
幽光白骨忧心道,“贵公子,你不会真的不是江无息的儿子吧?你我一见如故,志同道合,你要我如何对你下得去口。”
都是一些势力鬼,麻绳白骨立马朝莫木鱼伸出手道,“老实将我的头盖骨还来,呆会我撕咬你时,说不定会嘴下留情。”
女白骨笑罢,正要说话,幽光白骨这厮又贼兮兮笑道,“你的兄弟当真有两斤之重?如此大器,前所未有,你们不要跟我争,呆会那两斤肉,就由我来下口。”
骚人就是骚人,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咬。
都已经站在了轮回台上,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说他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下场可想而知,莫木鱼心虚之下,连喝了数口酒,吐着香醇的酒气道,“你们莫要冲动,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了。”
幽光白骨忐忑道,“吓死我了,贵公子,我与你心心相惜,还真不忍对你下口。”
莫木鱼回头看了一眼,余下的近三万白骨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密密麻麻站在通往这座轮回台的云梯上。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逃是逃不掉的。被逼无奈,莫木鱼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们这些鬼,没有一个好鬼,我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们一个个的无情无义的本性就暴露无遗。哎,我与你们之间,终归只是一笔交易,哪有什么情义,枉我如此重情。也罢,告诉我如何送你们往生,快点打发了你们,江无息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吃饭。”
“贵公子言重了,我们之间情深似海。”幽光白骨哈哈笑道,“那头木雕幼虎与五州而言,便意味着轮回秩序,所以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称它为往生兽。贵公子只要取出它嘴里的剑,自斩五十载寿元,让它吞食,它就会赠你泉引。”
幽光白骨前行了几步,指着青石上一道两指宽一指长的裂缝道,“这就是黄泉的泉眼,黄泉平素干枯,唯有将往生兽赠你的泉引倒入泉眼,才会有黄泉从泉眼中涌出。即时,奈河就会出现。五十载寿元,换来的泉引,让泉引喷出的黄泉,流入奈河后,能送三人往生。”
莫木鱼揉了揉鼻子道,“我就算是下一任的不周人,我也只有八百载寿元,就是全数斩尽,也只能送四十八人往生。你们可有足足三万白骨,我哪来的那么多寿元?”
女白骨嘻嘻笑道,“贵公子没有,可以向再下一任的不周人借,只要贵公子乐意,可以用往生兽嘴里的那柄剑,斩去自你开始,往下无数代不周人的一部分寿元,直到凑足让三万白骨往生的寿元为止。”
莫木鱼匪夷所思道,“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那是当然。”麻绳白骨一本正经道,“数千载之前,历代不周人的寿元有一千载,自从某一位不周人为了送一些人往生,自斩了往后数代不周人两百载的寿元后,不周人的寿元才只有八百载。贵公子可以效仿那位不周人,再斩自你之后,历代不周人两百载的寿元。”
五十载寿元送三人往生,送三万白骨往生得消耗多少寿元?
就是斩历代不周人两百载寿元,得斩掉多少代不周人的寿元,才能将这笔债还清?
造孽啊,败家啊,难怪垂钓骷髅劝他千万别登上那艘三万骨之船,会害了江无息,害了不周山,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哎,莫木鱼叹息一声,有些于心不忍,有些愧疚难安,觉得对不起江无息,对不起不周山。
“不知贵公子想斩历代不周人多少寿元?”女白骨笑问道,“五十载,五百载,都任你斩。斩得多,还清得就越快。斩得少,自然就还得越长。”
莫木鱼想了想道,“要不还是各斩一百载吧,要是斩多了,万一哪一代不周人嫌命不够长,还没活出味道,我就是罪人。”
你已经是罪人,女白骨心道,同时笑道,“随贵公子喜好。”
对不起了江无息,对不起了不周山,对不起了历代不周人,我造的孽,居然要你们来还。莫木鱼长叹一声后问,“如何斩?”
麻绳白骨道,“取出往生兽嘴里的剑,随意斩就行,往生兽即时自然会有反应。”
莫木鱼心中忐忑愧疚参半,但在三万白骨的注视下,他也只能取出了木雕幼虎嘴中叼着的那柄木剑。
木雕幼虎于五州而言,意味着往生秩序,而那尊与之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木雕神袛,于五州而言,不知意味着什么。莫木鱼手握着木剑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愈加笃定木雕幼虎和木雕神袛出自一人之手。
见莫木鱼取出了那柄短小的木剑,幽光白骨难忍激动道,“贵公子斩吧,只要你一剑斩下,往生兽就会有反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莫木鱼不再多想,手握木剑自上而下,一剑斩落,干脆利索,不过,那尊木雕幼虎却毫无反应,如同死物一般,趴在那块石碑上。
麻绳白骨纳闷道,“怎么回事?我见江无息斩过几次,往生兽都有反应。”
莫木鱼毕竟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他心虚道,“会不会是因为,我还不是不周人?”
麻绳白骨道,“不可能,不周山人丁单薄,只要是不周山血脉之人,自斩寿元,往生兽就会有反应。估计是你的斩法不对,你再斩一次。”
莫木鱼只好再斩了一次,谁知,往生兽没有任何反应。
盯着无动于衷的往生兽,联想到莫木鱼方才的那个玩笑,麻绳白骨寒声道,“你不是江无息的儿子?”
感受到麻绳白骨身上冒出的腾腾杀气,即使莫木鱼真不是江无息的儿子,他也只能外强中干道,“我是,不然,这个银壶怎么会在我手里,不然我也吹不响这个银壶。”
麻绳白骨逼近了一步冷笑道,“银壶只是旁证。而你不能自斩寿元,让往生兽有反应,这是铁证,证明你不是不周山血脉。所以,你绝非江无息之子。”
莫木鱼听到了一阵阵下颚骨咔吧咔吧的声响,那些在云梯上等着投胎的白骨,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忍不住想要撕碎他。莫木鱼后退了一步道,“你们不要冲动,我自斩寿元,木雕幼虎没反应,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要不我再斩一剑试试。”
麻绳白骨冷言道,“你试。”
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莫木鱼第三次斩下了手中的木剑。
卧槽,木雕还真是木雕,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拆骨拼船,诚心诚意为你摆渡云海,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我们,让我们空欢喜一场,可恨至极。”麻绳白骨仰天咆哮了一声,“撕碎他。”
云梯上的白骨们闻言,前赴后继,挤上了轮回台。
莫木鱼急中生智,他清楚对于麻绳白骨而言,那块刻着符文的头盖骨极为重要,他立即从裤裆中取出那片头盖骨,扬在手里道,“你们撕碎我之前,我一定先毁了这块头盖骨。”
“你戏耍了我,竟然还敢威胁我。”麻绳白骨牙咬切齿道,“不错,这块头盖骨确实重要,但是仅对于可以往生成人的我而言。如今我不能往生,不能再世成人,其上的符文一文不值。你用它来威胁我,呵呵,你失算了。”
“撕碎他。”麻绳白骨冷笑着,振臂高呼道。
密密麻麻的白骨扑向了莫木鱼。
麻绳白骨一跃而起,将只剩白骨的嘴张开到一个夸张的程度,咬向了莫木鱼的脸。这一口要是咬下去,莫木鱼半张脸非毁了不可。
麻绳白骨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要数方才还说不忍对莫木鱼下口的幽光白骨。
在无数白骨撕咬向莫木鱼时,幽光白骨双脚双手向狗一样蹲在地上,然后一个箭步冲向莫木鱼,张嘴咬向莫木鱼的胯下。
这骚人铁了心想看看莫木鱼的兄弟,有没有两斤重。
在莫木鱼半张脸和两斤重的兄弟就将不保时,女白骨突然喝止道,“慢着。”
这简单的两字之音,这一刻在莫木鱼听来,就如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