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台上,莫木鱼在割肉喂虎,就是他的剑法再好,每一剑割下来的肉都薄如蝉翼,也经不住积少成多滴水成河,八九千剑割下去,他整条左胳膊上的肉基本上已经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经络耷拉在白骨上,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自割一剑的痛,仅仅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无关紧要,但自割了近九千剑后,每一剑叠加的痛苦,可以说得上是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好在道德鼎中的美酒不错,每当莫木鱼痛得心神涣散、心力交瘁时,他用麻绳白骨的头盖骨舀一瓢酒喝下,心神、心力都能得以暂时恢复,缓解伤痛。
莫木鱼割下了左臂上最后一块肉,塞进了木雕幼虎的嘴里,左臂不能再割了,再割就等同于刮骨,他曾听闻过,刮骨的痛胜过割肉的痛。虽然他不知硬邦邦的骨头,一剑刮下去,是不会真的会痛,但他却不敢尝试。
等着投胎的三万白骨对莫木鱼割肉的整个过程,冷眼旁观也就罢了,麻绳白骨还嫌他每一剑割下来的肉太少,恨不得三万剑后,他只剩下一副骨架才好。
见莫木鱼割完左臂上的最后一块肉,麻绳白骨鄙夷道,“你每一剑就不能多割一些肉,八千九百三十刀下去,才割了你一条手臂的肉,你也未免太小气了一些。要是因为你每一剑肉割少了,往生兽赠下的泉引少了福禄寿之一,害得我们往生再世成人之后,又变成穷鬼,短命鬼,饿死鬼……小心我们再来找你,生吞活剥了你。”
闻言,一众白骨觉得大有道理,纷纷叫嚣着要莫木鱼每一剑多割些肉。
对于这种屁话,莫木鱼当做没听见,整条左臂上的肉都没了,莫大的疼痛早就让莫木鱼来了脾气。
这些鬼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的肉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身上要是有肉,你们一剑剑割下来试试,看是什么滋味。
老子他娘的上了你们的贼船,愿意割肉送你们往生就不错了,你们他娘的还挑三拣四说三道四,老子下一刀割得更少,管你们来世成什么鬼。
莫木鱼心中暗骂了一通,停下手中的木剑,舀了一瓢酒喝下后,他扬起木剑从胸口割下了一块细如发丝的肉塞进了木雕幼虎的嘴里。
不得不说莫木鱼的剑法真好,即便他被封印了修为,他下剑的力道都不差分毫,准确无误。
如果不是见到莫木鱼塞肉的动作,木雕幼虎都不知道莫木鱼在它嘴里塞了东西,但它还是意思了一下,将那块细如发丝的肉吞入腹里,又意思了一下,滋出了三滴泉引,落入了银壶。
早知道这么一丁点肉,都就能让木雕幼虎赠下泉引,割手臂那近九千刀亏大发了。照这种割法,三万刀下去,估计都割不了一个手臂的肉。莫木鱼大为后悔前面的每一剑都多割了。
麻绳白骨却寒声道,“往生兽赠下的泉引没有以前的黄了,里面的福禄寿肯定少了,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每一剑都多割一些肉。”
莫木鱼又割下一块发丝大小的肉塞到木雕幼虎的嘴里,无所谓道,“它的尿淡了跟我割多少肉有什么关系?它前面尿黄,是因为火气大。现在尿白,因为火气消了。”
“那不是尿,那是往生兽赐下的泉引,没有泉引,我们不能轮回往生,你也将必死无疑。”麻绳白骨愤然道,“小子,你莫要耍赖,我们送你渡云海,你就要送我们往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就不能敷衍了事。我们轮回往生,需要福禄寿三全,你的肉割少了,往生兽吃得不尽兴,会克扣我们的福禄寿。”
莫木鱼没好气道,“你说过,一滴泉引是福,一滴泉引是禄,一滴泉引是寿,我的割下来的肉再小,往生兽赠下的泉引都是三滴,何来克扣了你们的福禄寿。”
麻绳白骨怒道,“往生兽赠下的泉引颜色淡了,就是里面的福禄寿少了。”
莫木鱼针锋相对道,“那是它上火,我能耐着性子,忍着痛苦,自割血肉送你们往生已经仁至义尽,你要是再叽叽哇哇,就别怪我出尔反尔。你们能不能往生,关我什么事,你们有本事杀上不周山去。”
麻绳白骨咬牙切齿道,“你敢出尔反尔,我们这三万游魂野鬼,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麻绳白骨自从将他的头盖骨送给莫木鱼后,就判若两人。
莫不是头盖骨没了,脑子也没了?
莫木鱼的血肉既然能让往生兽赠下泉引,这些等着投胎的死鬼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死,他将木剑放回木雕幼虎嘴里,肆无忌惮将道,“我现在就出尔反尔了,你杀了我呀。”
“你……”麻绳白骨气得浑身发抖,骨架咯吱咯吱作响,不过怒归怒,细细想来,这混账小子还真杀不得,能不能投胎全靠他。
“以我之见,往生兽先前确实是上火了,不关贵公子的事。”幽光白骨笑道,“贵公子,您继续割肉,多少都行,只要能让往生兽赠下泉引。”
女白骨柔声劝道,“贵公子,送我们三万白骨往生,我们会有一桩天大的机缘当做福报送给你,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其他白骨也道,“泉引淡了就淡了,福禄寿少一些就少一些,往生之后,再世成人,哪怕就是个傻缺智障,也总比当个死鬼要强。”
“贵公子乃是下一代的不周人,身上每一丝血肉都无匹珍贵。历代不周人渡云海,都只自斩寿元,斩血肉的少之又少,我看啊,泉引黄不黄,跟福禄寿多和少没关系。”
“贵公子,九千刀您都割了,不差那两万一千刀,你快些割肉,我们往生时,必定送你一桩大机缘。”
莫木鱼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刻他苦闷的觉得,在五州这个偌大的江湖里,他是最倒霉催的一个人。
按照太平令掌教的说法,他是五州之上,唯一能盘活五州死局的活棋。
这种唯一的人物,如果按照江湖话本里的套路,他就是主角。
既然是主角,就该时时刻刻霸气外露,骚气冲天,日日走狗屎运,夜夜撞桃花运,名声斐然,受江湖人崇敬喜爱才对。
怎么这个主角落在他莫木鱼的头上,他不是在被人算计,就是在被人算计的路上。
狗屎运没走到,吃力不讨好,惹了一身骚的烂事,他倒是遇到不到少。
桃花运没撞到,他倒是在女人手里吃了不少亏。
受江湖人崇敬喜爱就更不用说了,一则与老妇苟且,让老妇老蚌生珠,并被老妇压榨得不能人事,以致被未婚妻带了绿帽的传闻,就足矣让他贻笑江湖,没脸见人。
莫木鱼此时此刻都有些怀疑,太平令掌教是不是搞错了,他莫木鱼并不是盘活五州死局的主角,就是个打酱油的人物,也不至于如此悲催。
罢了,罢了,是不是主角都无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江湖人,首在重诺,再小的人物,也要遵循这一点。
既然说过自割三万刀,不管福报是什么,都要言出必行。
莫木鱼叹息一声,重新从往生兽嘴里拿出那柄木剑,在胸口割下一块肉,不过还是头发丝大小,管他是不是真会被木雕幼虎克扣福禄寿,只要能打发这些死鬼投胎就行。
莫木鱼将割下来的肉塞到木雕幼虎嘴里,这时,云海孤舟的正上方,一道七彩如虹的霞光自天穹深处直落而下,落在了云海孤舟上,一瞬之间,将整片三千里云海都笼罩在霞光里。
“这是……”莫木鱼一时愕然,在他的目视下,只见那条如虹的霞光大道,经由云海孤舟后,横穿轮回台,折射向了中州的东北方向。
他亲手将九如送上逐鹿台。他亲眼见九如敲响飞升钟。他亲眼见迎接飞升的霞光降世,接九如飞升而去。
莫木鱼当然知道,这一道经由云海孤舟,折射向中州东北方向的霞光大道意味着什么。
“有人要飞升了?”
“方才那三声钟鸣,真的是飞升钟的声音?”
“云海孤舟,不周山,就是逐鹿台?那颗老榕树上的铜钟,就是飞升钟?”
眼前这条迎接飞升的霞光大道,虽然已经可以印证莫木鱼的猜测,但他在没有登上那座云海孤舟,亲眼见到老榕树下的景象前,他都不敢对他的猜测下定论。
究竟是谁在飞升,莫木鱼不感兴趣,这一刻他只想快些登上那艘云海孤舟,去一探究竟,顿时,他将割肉喂虎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幽光白骨果然没有骗他,双手经过泉引的滋润,能加快手速。莫木鱼明显感觉他的手速快了。
手速变快,这不论是对一个剑客,还是一个贱客而言,都是无上优势。
只是不知幽光白骨所说的,摸石头,石头都能流出水来的本事,是不是真的。
三万白骨不知是不是看不见这条飞升的长虹大道,竟然对有人要飞升这等大事无动于衷,一丝猎奇的心思都没有,三万道目光,依然全在割肉喂虎的莫木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