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既然是同你，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苏晴柔压低声音，“虽不曾明说，但太后似乎是不情愿的。”
慕长歌眉梢轻轻一挑，“这我可当真有些不明白了，看起来，太后应当是喜欢她的，既喜欢，为何又有意阻挠？”
“太后的理由倒是也不无道理，赤梁虽也算兴盛，可到底也只是蛮夷之地，太后只说是，且再留她看一看，若是能像百安的大家闺秀一样，真正做到知书识礼，倒也罢了，倘若骨子里蛮气太重，到底也还是配不上太子的。”
说罢，苏晴柔又望向了正从远处走近的祁连金贞，面带笑意，“怎么才过来？太子呢，你不是同他在一处么？”
眼看还有月余，就该到祁连金贞同苏晴柔大婚的日子了，如今祁连金贞的穿戴，已经越来越像是百安男子。待见到苏晴柔时，他那神情不自禁便柔和了许多。
“太后娘娘喊他去了，我见你在这，就过来了。”
见这二人在一处，慕长歌笑道：“这未来的驸马来了，长歌也不好继续留此打搅，这漫山遍野的枫叶我也还没看够，先去看一看再说。素玉那丫头今儿也算见着稀罕光景了，老半天都不见她人。”
同苏晴柔二人道了别，慕长歌又向高处的一处凉亭走去，不多会儿，便见素玉也从旁过来了。
“如何了？”慕长歌望着一丛探进亭子的枫树枝，看得极专注一般。
“回小姐，这枫林苑内倒是不见有什么蹊跷，可在咱们来的路上，却发生了一件事。”素玉低声道，“路上有刺客，扮成侍卫，混了进来，险些伤了太后，幸好被及时拿下，当场就要了他的命，闹出的动静也不大，咱们后面的几辆马车，连听都没听到什么。”
拨开一片枫叶，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纹理，慕长歌若有所思道：“按理说，路上出了这样凶险的事，要么回宫，要么也该加派人手，小心护卫才是。”
“是呀小姐，奴婢说的怪异之处，正是这一点。”素玉点头道。
这次一同出行的队伍里，除了太后，还有皇上与太子，在太后的心里，不扫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二人的安危相提并论的。
慕长歌提了提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无论远近，似乎每个人的神态都是轻松无比的，然而，直觉却告诉她，这次的赏枫之行，恐怕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结束。
一阵秋风起，慕长歌紧了紧肩膀，见状，素玉便道：“小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今儿皇上他们兴致高，晚上还要带着几位娘娘看烟火呢。”
点点头，这主仆二人便去了暂时歇息的地方。
枫林苑虽大，但大多数地方都用来栽种了枫林，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最舒适的几处自然是要留给太后与皇上等人，依照规矩，按着身份一一排下来，慕长歌的居所便被安排在了那最偏僻的地方。
“小姐，这地方实在有些偏了，晚上咱们可得早点动身，免得迟了。”素玉边收拾着被褥，边道。
慕长歌点点头，又温言道：“偏了些也未必不好，比起那总有人走来走去的地方，倒是这里安静的多。”
“小姐这随和的性子，奴婢只怕是再学上多久都学不来。”素玉刚道过这一句，忽又警惕地看向了门外，“什么人？”
素玉话音落地，慕长歌这才听到那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踏过了门槛，紧接着，便见到了容君瑶那浅笑嫣然的面容，出现在了眼前。
“是我，你们这样紧张是作什么，难道还会有什么不该来的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了这枫林苑不成？”
见是她，慕长歌心底暗自提起了几分警惕，面上却淡淡一笑，柔声道：“原来是公主，我这丫鬟有些冒失，还望公主勿怪。”
“她也不过是护主心切，我又怎好怪罪她，更何况，警惕些也总没错。”容君瑶环顾了下四周，“这一处地方倒是僻静的很。”
坐下来，容君瑶又冲慕长歌一笑，道：“我来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听说你在这里，住的好生偏僻，多少有些不方便，便想要来问一问你，要不要与我换一换？”
斟了杯茶水，慕长歌双手捧于容君瑶面前，沉静如水的面上，透出一抹浅浅笑意，“公主是百安贵客，岂有让客人谦让的道理？”
“谦让可算不上，本公主不是你们百安女子，着实也不懂那么多的规矩礼节，可我却知道，我既得了你的好，就必得还了这人情的道理。”
容君瑶说着，便端起了茶盏，宫婢见此，紧张阻拦道：“公主不可！还是先由奴婢……”
“放肆！”容君瑶柳眉倒竖，呵斥道，“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在别处提防倒也罢了，慕二小姐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会在茶水中动什么手脚！？慕二小姐坦坦荡荡，你这样冒冒失失，岂不是容易寒了人家的心！？还不给我退下去！”
被她这样呵斥过，那宫婢的脸色即刻便有些泛起了青白，战战兢兢退后了两步，又有些唯唯诺诺地望一眼容君瑶，似是百般有口难言。
待宫婢退下，容君瑶却好像还有些余怒未消，喝了几口茶，脸色才缓和了些，语气仍是不快，“怎的就带了这样不知好歹的下人出来，简直是丢了赤梁的颜面。”
望一眼脸色涨红的宫婢，慕长歌神色柔和，又将二人眼前茶水斟满，平和道：“去到异国，每样东西入口前先试毒，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都是约定俗成了的，长歌并不是不知晓，公主又何必生气。何况她也是一片好心，唯恐公主有什么闪失罢了。”
“话虽这样说，可你又岂是那种存了坏心思，又信不过的人？”容君瑶又抿了口茶，道。
慕长歌笑了笑，眉眼弯成了极温柔的两弯新月，“公主如此信得过我，我自当感激不已，只是，我到底也想不明白，我究竟是做过了什么，竟能得到公主如此信任？”
搁下了茶盏，容君瑶望着她，半点也不迟疑地便说了起来，“头一回与你见面的时候，我看的出来，你必定是瞧出了我同陌古三皇子之间的不寻常。”
“那日我对你态度冷漠，甚至还有些咄咄相逼，也不过是因为，我担心你会将此事抖出去，令我难堪。”
“但我也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等到被你们长公主找上门来，倒不如由我自己早早去坦白了的好。直到我同她开诚布公地道明了此事，才知我错怪了你，你虽看了出来，却从未怀揣一丝恶意将此事挑破。”
容君瑶目光诚挚，“倘若你稍有一丝别的心思，大可以添油加醋，去向你们长公主嚼舌一番。可即便是我待你冷漠，你却还是只字未提。”
慕长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不过是为了这件事，公主实在无需挂在心上，说到底，长歌也并未做过什么。”
“可我到底还是承了你的情，我也不知该怎样对你才好，也就只能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了。”
容君瑶托着腮，一开口，道出这些话，脸上又隐隐约约透出了那带了一丝倔强的孩子气。
同她对视一眼，慕长歌便笑了出来，“早先听闻公主很是天真无邪，如今才知名不虚传。只是，公主的心意，长歌收下了，但这住处却是实在不必换的，我本也喜欢清静，在这里反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再三推辞之下，容君瑶方才信了，这才肯起身离开了这一处院落。
方才踏出了那院落，容君瑶脸上的天真神情，登时便不复存在，斜睨一眼身后，冷笑一声，又压低嗓音，同身旁的宫婢道：“去告诉苏翰羽，万事俱备，今晚绝不会出了差错。”
“是，公主，奴婢记下了。”宫婢低声应道，咬了咬嘴唇，又恳求她道，“奴婢愿为公主出生入死，可奴婢只想求公主，万万不可真伤到了自己的身子！”
“我自有主张，轮不到你多嘴。”容君瑶投去了厌恶一瞥，冷声道，“做好你该做的就是。”
宫婢顿时噤了声，再不敢多发一言。
而此刻，房内。
慕长歌望着容君瑶用过的杯子，若有所思，眸中似有一道幽光浅浅划过。
只听她唤一声素玉，又吩咐道：“不必收拾了，你也歇息着吧，今晚恐怕是没几个时辰可睡了。”
“小姐的意思是……”素玉动作一顿，迟疑着望向慕长歌。
慕长歌缓缓点头，素玉的心倏地便提了起来，喉底也有些微微干哑，“奴婢明白了，小姐也早些歇息吧。”
躺下，望着床头悬挂的纱帐，慕长歌连丝毫困意都没有，反倒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如今，她已经踏在了这独木桥上，要么一鼓作气杀过去，要么……攥了攥掌心，慕长歌微眯起了眼眸，眼底寒光，似利刃般雪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