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不见了往日的温和，太后的声音，如沉闷滚雷，自上而下逼迫了下来。
“慕长歌，你可知罪？”
慕长歌恭敬俯首，视线却将这四周又悄悄打量了一圈，“臣女不知。”
刚才那宫婢说的很清楚，除了皇后，太后的人应当也把祁连金贞给抓了起来。
然而此处，却只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后，根本不曾见到祁连金贞。
“不知？”太后冷哼一声，“来人，把这通敌叛国的妖女，也给哀家一并拿下！”
通敌叛国？慕长歌眸光一凝，心底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臣女对百安忠心不二，何曾有过通敌叛国之心？这罪名，臣女着实无法就这样认下，还请太后娘娘明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赤梁公主都险些死在你手上，被你灭了口，你还敢说是误会？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叛贼，真当哀家是老糊涂了，就连你也收拾不了了么！？”太后威严道，“还敢在爱家面前耍弄口舌，不给你几分颜色瞧瞧，怕是不成的了！”
太后吩咐抓人的命令还没再次道出口，门口处又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见到苏晴柔急匆匆冲了进来，侍卫一脸紧张地跟在身后，抓不得，又拦不住。
“儿臣见过皇祖母，见过父皇！”匆匆行礼过后的苏晴柔，方才后知后觉被苏云浩抱住的人是皇后，当即便低呼了一声，脸上更是在霎时间白了一白，声音即刻颤抖地不成样子，“这、这……”
“母后……母后为何会……”眼泪汹涌地涌上来，苏晴柔也如苏云浩般，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皇上，“母后到底犯了什么错！？父皇与母后多年的情分，怎么就……怎么就忍心如此对母后！？”
皇上脸色铁青，开口时，慕长歌看个分明，在皇上那看似中气十足的脸上，于红润之下，已模模糊糊有了几分再如何撑也撑不过去的憔悴病容。
“此事容不得你多言，来人，给朕把长公主带回宫里，也让舒贵妃一并回去，牢牢看住了长公主，不满三个月，不得让长公主踏出寝宫一步！”
在众多子嗣之中，皇上最器重的，是太子，而私心最疼的，却永远都是这个长女苏晴柔。
往日总是和颜悦色的皇上，这样对待长公主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这反常举动，更加令苏晴柔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张了起来。
“母后同儿臣母女情深，同儿臣的亲生母亲也没什么两样，她如今生死未卜，儿臣为何连原因都不能知晓！？”
哽咽着哭诉出这几句，苏晴柔又恍然想起了什么，慌张地别过视线，将这偌大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搜罗了一遍，颤声道：“祁连金贞呢……他在哪！？”
“柔儿！”皇上脸又是一沉，威严中已带了几分威胁意味，“朕向来疼你，却也容不得你肆意胡闹！”
眼看皇上与苏晴柔就要成对立之势，慕长歌不着痕迹地拦在了苏晴柔面前，摇摇头，低语道：“公主不可冲动。”
祁连金贞现在下落不明，现如今倘若把皇上触怒了，要想保证祁连金贞的安危，根本是难上加难。
苏晴柔也并非犯傻之人，被慕长歌在手臂上轻掐一把，细微刺痛，令她又冷静了些，只是那毛骨悚然的寒意，却始终盘亘在她的后背，令她寒毛直竖。
暗自咬着牙，强忍着那寒意，苏晴柔脸色煞白，“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皇宽宏大量，原谅儿臣。”
“儿臣只求父皇，不要赶走儿臣，儿臣保证绝不多言，只求父皇能让儿臣弄明白，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这次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太后，冷了脸，沉声道：“你可别不识好歹，皇上让你走，是在护着你。”
“孙儿不明白皇祖母的意思。”苏晴柔瞪大眼睛，双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太后将视线缓缓移了过去，苍老双眸内，锋芒却是不减当年。那眼神划过慕长歌时，更是带了一丝别样的冷厉。
慕长歌心头一凛，面上却越发做出一副谦卑不解的模样。
“你那心心念念护着的祁连金贞，暗中存了要将我们百安一举歼灭的野心，你可知晓？”
太后这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出，令苏晴柔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慕长歌眸光也轻一颤，视线悄然瞥向房门处，神情已然比方才暗增了几分凝重。
“而你的母后，身为百安的皇后，理应母仪天下，却暗中与祁连金贞有了勾结。还有你这至交好友慕长歌，也早就存了通敌叛国的心。”
太后不急不缓地说着，语气却比严厉斥责还要令人心头一沉。
“同这些人扯上了关系，一旦宣扬开来，尤其是已与祁连金贞有了婚约的你，又当如何在流言蜚语中自处？你父皇让你禁足，实则为的是袒护你，谁知你竟这般不知好歹！”
“不，不会的！”苏晴柔惨白着脸，虽惊惧，态度却仍坚定不移，“孙儿了解他，也了解长歌，通敌叛国……这种事绝不可能会发生！”
“可它已经发生了！”太后重重道，苍老却不失力气的手，笔直的对准了慕长歌，“倘若真这般光明磊落，那她又怎会心虚，对赤梁公主下了毒手，险些害得赤梁公主一命呜呼！？”
闻言，慕长歌眉心一紧，二话不说便又跪了下去，“臣女从不曾做过任何伤害赤梁公主之事，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眸光冷冷地扫了过去，看向慕长歌的眼神，俨然是在看着一个已死的人，“还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叛贼顶撞起了哀家！？”
此时此刻，太后的脸上，已被那肃杀之气占了个满满当当，房内所有见到她这副模样的人，无一不心头一惊，冷汗布了全身。
特别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久了的老人，最是清楚，这模样的太后，只在当今皇上继位前出现过，而此刻的太后，也是必定不能招惹的，任何一个被太后以此对待过的人，下场都令人想都不敢细想。
就连往日对太后撒娇惯了的苏晴柔，如今也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心底莫名便浮起了一丝畏惧。
苏晴柔只以为，面对着这样的太后，慕长歌十有八九户就怕到连话都难以说清，不免心头紧紧地揪了起来。
看今晚这境况，太后只怕是要速战速决，只要罪名一落，立即便会要了慕长歌的命！
已被太后震慑到的苏晴柔，悄悄望向苏云浩，然而，在亲眼见到这酷刑过后，苏云浩现如今已像是丢了魂一般，整张脸上不见半分血色，眼底一片空洞。
就在苏晴柔的心，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却见慕长歌抬起了头，于泰然自若中，坦坦荡荡地望着太后，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误会了，臣女绝没有要顶撞太后娘娘的意思，只不过……”慕长歌顿了顿，语气仍旧恭顺，说出口的话，却令太后的神情，瞬间变得比方才还要森寒了许多。
只听慕长歌一字一句道：“若臣女当真做错了什么，理应受到惩罚，那么臣女即便是被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任打认罚。可臣女从来都不曾做过什么，稀里糊涂便要丢了自己的性命，臣女必定是不甘心的。”
“诚然，臣女不过是一介小小文官家中的女儿，即便是枉死，也不会引起什么纷争。可臣女依然相信，在这世间，还是会有在意臣女的人，会抽丝剥茧，将那事实一一探查个明明白白，这人可能会是长公主，亦或是太子，或者……是苍王。”
太后沉了沉视线，“你……可是在威胁哀家？”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不忍心，自己这条命，丢也就丢了，可一想到总会有人为了臣女这不明不白的死，而日夜不休，也要查明真相，还臣女一个清白，臣女这心中便有着万般不忍。”
慕长歌轻柔一笑，墨琉璃似的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太后，“太后娘娘也是慈悲心软之人，想来也不难明白臣女的这份不忍吧。”
听她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地道出这些话，苏晴柔眼底眸光，已然不敢置信到了极点。
这慕长歌只怕是疯了，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就连在场的下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胆敢威胁太后，她这是当真不想活了么！？
就在众人那震惊不已的注视中，慕长歌仍是脊背挺直，立了个稳稳当当，自她面容之上，连一丝一毫的惧色都不曾浮现。
她的确是在威胁太后，可那又怎样？
若她此刻谦卑恭顺至极，对太后俯首帖耳，乃至畏惧到连大气都不敢出，太后便会饶了她么？
绝不会！
慕长歌心头冷笑，她怎会预料不到，妥协的下场，只会是死路一条，那她又为何不能借着祁靳之这东风，来理直气壮威胁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