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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巾帼风波

“会理有座钟鼓楼,半截插进天里头”,这是会理老百姓形容钟鼓楼高耸入云、直插云霄的口头语。

钟鼓楼处于会理古城的心脏位置,坐落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交会处。

钟鼓楼又名“云霄楼”,建于清雍正年间。《会理州志.营建志》记载:“钟鼓楼一座,在城内十字大街;雍正十二年知州罗园州主持修建,砖石砌卷洞四个,高二丈,阔三丈;乾隆二十一年知州肖惟耀委生员张必炜、王廷瑞建楼二层,塑文昌、关帝、魁星像;乾隆五十一年知州郭联奎补修,悬匾四方:东曰‘出震寅宾’、西曰‘右文启后’、南曰‘中正以观’、北曰‘瞻云就日’;咸丰十年……毁于兵燹,惟卷洞尚存。”

清光绪三年(1877)会理县知州邓仁垣委本县士绅马见田重修钟鼓楼。

1880年,历时4年修建的会理凌霄楼竣工。全楼共3层,20柱落卷洞台基,五星抱月亭顶,八分水。楼高15米,基座22米,另外宝顶3米。新楼画栋雕梁,流光溢彩。东、南、西、北四方匾额分别为“紫气东来”、“长庚西映”、“彩焕南天”、“光分北极”。基座四方卷洞上方石刻横匾分别为“兴仁”、“崇义”、“文治”、“武安”。

钟鼓楼脚下有一家名小吃店“屈饵块”。这家店从清代以来,一直久盛不衰,前来吃饵块的客人络绎不绝。

不幸的是店主屈文治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不到60岁便去世了,留下妻子屈胡氏和三个女儿。

屈胡氏聪明能干,她从屈文治手里学会了制作鸡丝饵块的技术,为了供养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她独自支撑起了屈饵块小吃店。

屈胡氏精心抚育的三个女儿渐渐长大了,大女儿屈彩兰初中毕业后就在家中成为屈胡氏的得力助手。二女儿屈彩梅、三女儿屈彩菊在读高中、初中,她两姐妹每逢节假日,也会在家中帮助妈妈当起店小二。全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开心快乐。

女儿们长大了,个个水灵灵如花似玉。屈胡氏非常喜欢这三个女儿,也非常担心——越是长得好看的女人,越容易招蜂引蝶,招致不幸,她必须想法尽快给女儿们找到婆家,她才放心。

一个星期天,客人特别多,三姐妹跑出跑进,招呼客人,忙个不停。

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礼帽,身背盒子炮的男子进到饵块店,身后跟了四个跟班。屈彩兰一眼便认出这是几次调戏过她的县警察局行动队副队长姚世园,她从内心恨透了他,根本不想见到他,很想把他轰出去。

母亲屈胡氏看出了屈彩兰的心思,就叫屈彩梅去接待——毕竟来者是客嘛。

屈彩梅来到姚世园身边问:“先生,请问需要吃啥?”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嘛。”姚世园流里流气伸手去摸屈彩梅的胸部,“屈家养出了这么多好看的女人来。”

屈彩梅红着脸,害羞地跑进内屋去了。

“哟,还害羞呢。”姚世园不以为耻,反而笑哈哈地说,“你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嘛,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流氓!”在旁边桌子上吃饵块的马雯雅和她的女友傅佩莹、龚秀芸、黄淡茹实在看不下去了,气愤地说:“简直是下流!”

“喂,那几位女士,”姚世园不知廉耻地说,“你们说我下流?对!我承认,我是下流!请问你们几位,如果没有你们父亲、母亲当年的下流,怎么会有你们几位小姐呢?”

“嘻嘻嘻嘻嘻!”四个跟班在一旁奸笑。

“真不要脸!”马雯雅非常气愤,“我们走!”她们横眉冷对几个无赖,愤怒地离开了饵块小吃店。马雯雅觉得扫兴极了,本来今天是她人生中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是她获得新生的日子——她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了,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她开心极了,可是这样的好心情全都被姚世园这伙流氓的胡作非为给毁了。

姚世园几个人这么一捣乱,前来吃饵块的客人害怕了,也陆续离开了小吃店。

屈彩兰、屈彩梅、屈彩菊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姚世园这一伙人三番五次来骚扰自己的女儿,这一次又来捣乱,调戏自己的女儿,把客人全部吓跑了,这样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屈胡氏决心关门谢客。

“几位客官,我的客人都走了,你们也走吧。”屈胡氏语气温和,面带怒容,“我这里已经没法再经营下去了!”

“老板娘,”姚世园不知趣,“我们可是专门来这里吃鸡丝饵块的哟,连一口汤也没有喝上就要赶我们走啊,这太不合情理了吧!”

“我这里庙子太小,供奉不起你们这几尊菩萨!”屈胡氏软中带硬,“请你们几位客官到别处去吃吧。”

“你是诚心不卖给我们吃啰?”

“我不是诚心不卖,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你真的不卖给我们吃?”

“我说了,我没有这个能力!”

“给我砸!”

屈饵块小吃店被砸,引起了会理民众的公愤。地下党员傅佩莹、黄淡茹出面,上告到会理县政府,要给屈家母女讨还一个公道。

傅佩莹、黄淡茹、龚秀芸、马雯雅等一批见证人带着屈家母女直奔会理县政府而来。

“赵县长,你是青天大老爷!”屈胡氏在县长赵子溥面前跪下去喊冤,“请你给我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请起来说话。”赵县长上前扶起屈胡氏,“有话慢慢说。”

“县长大人,我家小吃店被人砸了呀!”屈胡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们全家无法活了呀,请县长大人为我家做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县长问,“是谁砸了你家小吃店?”

“赵县长,事情是这样的。”黄淡茹把姚世园一伙人砸毁屈饵块小吃店的来龙去脉做了详细陈述,“我们几个人都在现场,亲眼看见了姚世园一伙人调戏屈二小姐,语言粗秽肮脏。后来他们又砸毁了屈家小吃店的桌子、凳子、碗筷,小吃店一片狼藉,屈家小吃店无法再经营了。”

“你们几位女士都亲眼看见了?”赵县长问。

“我们几个都在现场,”傅佩莹、龚秀芸、马雯雅齐声回答,“亲眼看见了姚世园一伙人的胡作非为。”

“好!事情已经清楚了。”赵子溥县长说,“给我三天时间,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县长赵子溥说话算数,办事干练利落,三天之内便将此事查清,并对相关人员做出了以下处罚:由于办案不力,管理混乱,放纵下属违法乱纪,撤销邹道欣会理县警察局局长职务,由王治先接任县警察局局长一职;姚世园品质恶劣,道德败坏,调戏妇女,骚扰百姓,违法乱纪,撤销其县警察局行动队副队长职务;罚姚世园赔偿屈饵块小吃店的损失费1000元钱。

西康省政府分配给会理县一个全国国大代表名额和一个全国立法委员代表名额。

西康省政府派出专员黄大生前来会理县督办选举事宜。

选举国大代表,这在会理县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会理县各行各业都有人登记参选,一些追名逐利之徒纷纷粉墨登场——忠爱总社社长朱志虎登记参选,理由是“忠爱总社对维护会理县社会秩序有功”;夜来香妓院老鸨母马翠花也登记参选,理由是“开设妓院,使妇女们获得了谋生的场所,给社会经济带来了繁荣”。这些登记参选的人,为了顺利当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托关系,送金钱,送女人,陪吃,陪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这些参选人根本不知道,县党部书记长梁亭早已用十根金条买通了督办选举专员黄大生,他们勾结成奸,操纵了选举,投票竞选只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选举结果,梁亭的大姨子、会理县妇女会理事长马真丽当上了国大代表。

马真丽贿选一事,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却被会理县妇女会理事、云定师范学校总务主任黄淡茹知晓,她冒着进监狱、被暗杀的危险,及时向县长赵子溥揭发了马真丽贿选之事。

赵子溥将马真丽贿选之事及时向会理县中心县委做了汇报。

中心县委决定:责成地下党员、云定师范校校长傅佩莹,云定师范校总务主任黄淡茹带头,发动全县妇女对此事进行公开揭露。

傅佩莹、黄淡茹很快动员了一大批会理县妇女会中有知识、有背景的女性,共同发起对马真丽贿选一事的质问,要她公开贿选的内幕,要她公开承认错误。妇女会还把揭发材料上报到会理县政府和西康省政府。

省党部为了平息民愤,安定社会局势,做出了“原选票作废,选举无效”的决定,撤销黄大生专员职务,给梁亭记大过处分一次,撤销马真丽会理县妇女会理事长职务。

西康省政府决定会理县另行选举国大代表。

会理县由县长赵子溥亲自主持重新选举国大代表。投票选举结果,选出了品德高尚、很有民望的周皑老先生为国大代表,会理县宏济国医院院长王景湘为全国立法委员会委员。

周皑老先生有着敏锐的政治慧眼,他从历史角度对中国国情进行了深入的观察分析。他认为,国民党在与共产党的较量,国民党失掉民心,必然失掉天下;共产党得民心,必得天下。眼下,国民党挑起了全国内战,并且节节失利,在这种情况下召开国民代表大会,只不过是国民党使的障眼法,是蒋介石一贯耍弄政治伎俩欺骗全国老百姓的把戏而已,这样的国大代表不当也罢,这样的荣誉宁可不要。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周皑老先生写好了《辞呈报告》,来到县政府。

周汝言主持会理县参议会,商议周皑辞去国大代表一事。

会上,议员们各抒己见。

“周老先生高风亮节啊!”马敬豪说,“舍去国大代表如此殊荣,乃真君子也!”

“周老先生高尚之品格,确实令人钦佩!”蒋碧君说,“这件事使我想起一个人,即原金江书院主讲、清代举人吴晓峰,他在三元桥胜功寺内写有一副长联,上联为:胜败兴衰,呕尽无穷热血,时来则掀天揭地,运退则塌厦颓坦。千百般变局纷纭,谁赢谁负,不过几桌残棋!闻木锋之清音云:觉!觉!觉!下联为:功名富贵,迷了何许英雄,快心的扬眉吐气,失意的搔头扼腕。数十年光阴迅速,或哭或歌,总是一场春梦,听金钟半夜击出:空!空!空!

“吴老举人的这一副长联只有短短124个字,却讲得意义深刻,很有哲理。周皑老先生就像吴举人那样,把凡尘旧事看得明明白白,想得清清楚楚,思考得透透彻彻。这种淡泊名誉地位的品德,真是难能可贵!”

“什么可贵不可贵的,”邹正远也列席了此次参议会,“今天商议的是周先生辞去国大代表的事,什么举人、长联,什么哲理,什么看得明白、透彻。我就不明白,我就不透彻。你们这样吹捧人,就不觉得肉麻吗?”

“愚昧。”周皑的眼睛盯了邹正远好一会儿,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不学无术的无知小人。因为今天是讨论他辞去“国大代表”之事,所以他不想跟邹正远计较。

“不要放肆!”朱海澄作为省参议员也被邀请出席参议会,听了邹正远的发言,他很不高兴,“在参议会上,每一个人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邹先生,你恶语伤人,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邹正远看势头不对慌忙解释,“我只是想应该讨论正题。朱老旅长,我没有啥意思。”

“这是在会理县,不是在你们军统!”朱老旅长怒气未消,“你认为他们的发言讲的不是正题吗?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不敢!不敢!”邹正远连说。

“朱老旅长息怒。”梁亭站出来打圆场,“邹站长不会说话,你多多原谅。邹站长,还不赶快给朱老旅长和各位参议员道歉!”

“对不起。”邹正远很勉强地道歉。

“我们县参议会是集思广益的地方,每一位参议员都有发表个人观点的权利,但是,不要出口伤人。”周汝言说,“邹正远先生既然已经道歉了,我们就不再计较了。现在请各位参议员继续商议:一、同不同意周皑先生辞去国大代表资格;二、在周皑先生辞去国大代表资格之后,需不需要重新选举一位国大代表?请各位参议员发表高见。”

参议员们多数同意周皑辞去国大代表。

国大代表重新选举。

“我推选杨品尚先生为国大代表。”会理县卫生院院长章敦仁首先发言,“我虽然来会理县时间不长,但是,我对杨先生的为人和敬业精神是钦佩的。他提出‘振兴中医、发扬国粹、创办医院、实业救国’的动议,周汝言参议长、王景湘院长等人积极响应,各捐田产十亩,同宏济药局,善复、善宝、善用等慈善团体联合起来,组建了会理县宏济国医院。医院成立后,董事会和王院长领导得力,医护人员敬业,为会理县百姓防病治病做了不少好事。”

“我同意推选杨品尚先生为国大代表。”教育局长蒋碧君说,“杨品尚先生就读于北京大学法律专业,博学多才,对会理县教育事业的发展做了很多工作。在他任会理中学校长期间,修建了学生宿舍,所有学生全部住校就读;建立健全了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使教师、学生行为规范,有章可循;他知人善任,聘用的教师师德高尚、业务精湛,为会理中学实现教书育人的目标打好了坚实基础;他离任之后,在县参议员、省参议员的位置上,一直关心着会理中学、会理县教育事业的发展。”

“我赞成章院长、蒋局长两位议员的提议,推选杨品尚为国大代表。”马敬豪说,“杨品尚先生不仅在医疗和教育事业方面有突出贡献,而且在慈善事业方面,为会理县百姓也做了许多好事。杨品尚先生家族从清代起就创办了慈善机构恤独会,常年救济孤孀。杨先生接手恤独会之后,加大了救济的范围,对于老年无靠者、身体残废者、逃荒流浪者、要饭者,都会施以救济,做了许多善事。”

参议会上一致推举杨品尚为国大代表候选人,经过了公开、公平、公正的选举,杨品尚被选为了国大代表。

杨品尚当选国大代表、王景湘当选全国立法委员会代表,一同出席了1948年3月29日至5月1日在南京召开的中华民国国民代表大会。

王景湘当选为中华民国立法委员会立法委员。

会理县的妇女们已经觉醒——通过揭露和抵制马真丽贿选国大代表一事,会理县的妇女已经形成了一股独立的政治力量。

西康省政府撤销了马真丽会理县妇女会理事长职务之后,于1948年3月8日改选了会理县妇女会,选出地下党员傅佩莹、黄淡茹、禇瑶璞和龚秀芸、马雯雅、李绍芸、何玉瑶、何玉群、傅安敏、张晓雯、花凤凰等组成的新的会理县妇女会,傅佩莹任理事长,黄淡茹、禇瑶璞任理事。

会理县妇女会在共产党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之下,创办了织布厂、纺纱厂、蓝靛印染厂等,解决了一大批妇女的就业问题,使一大批妇女走出家门,走向社会。

中共会理县地下党利用妇女会这一合法组织,创办识字班、歌咏队,向妇女们灌输进步思想,开导妇女挣脱“三从四德”封建枷锁的束缚,争取婚姻自主、男女平等,从而团结争取了全县各界妇女中的进步力量。一大批妇女参加了宁属人民金江游击队,投身到了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伟大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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