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没有看过考试样卷，你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吗？”陈学监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讽之色。
预备丙班的先生们拿上来的那些试卷他都已经看过了，其中以叶青羽最为出色。
虽然最近对于叶青羽的天资，他也算是颇有耳闻，每一个为他授课的先生，都说他是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必然能够金榜题名，得到圣上的赏识。
因为当今圣上也是一个才华横溢之人，流传到民间的诗，多有不凡。
可叶青羽再聪明又如何呢？
他毕竟连个童生也没有考过，这一口也不能吃成一个大胖子，才来枫林学堂不到一个月，难道就能够碾压在预备丙班带过好几年的其他学子，成功进入预备乙班了吗？
所以，这些样卷他很有可能也看过。
在看过考试样卷的基础上，他的答题才会如此出色。
“学生申请重考一次，请先生现场出题。”叶青羽沉声说道。
“这不可能！”陈学监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枫林学堂不可能为了你一人破例！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修得再胡搅蛮缠，否则只会让你自己更难堪，也会让你妹妹更难堪！”
“学生正是因为不想连累妹妹的名声，所以才申请让先生现场出题，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再让你考一次，你就能考得比这次更优秀吗？”陈学监冷哼了一声。
“学生有这个信心。”叶青羽颔首。
“若是不能考得比这次更优秀呢？”
“那学生自请下山！”他这次考试本来就没有看过样卷，所以无愧于心，也就不害怕再考一次了。
“这可是你说的！”陈学监点了点头，“这样吧，我与几位先生商议一下，之后再给你答复，看看那几位先生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学生在此谢过陈学监了。”叶青羽朝他长长地做了一个揖。
其他人一听这话，纷纷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
“学生也申请重新考试！”
“对！学生也想重新考试，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这件事情当中，学生当真是极其无辜的，乃是被其他人所牵连，甚至席子底下放着的誊抄试卷，也是别人塞进去的！”
……
陈学监见他们冥顽不灵，不仅不肯真心悔过，还要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不由得抽出了一本簿子，举起来冷笑一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张威的账本！张威有记账的习惯，你们谁在他那里购买了试卷的誊抄本，全部被他一笔一笔地记录了下来！这本账本我已经看过了，除了叶青羽之外，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就不必再狡辩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这才丧气地低下了头。
这一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丢了银子，还要被赶出枫林山，真是失策呀。
大家后悔不迭，在心中怒骂张威和邢公子，可事已至此，便是将他们骂上一百遍也没有用。
“你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吧，天黑之前，你们必须全部下山！谁要是没下山，我就让人强制执行！”陈学监说道。
众人一听这话，也就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在枫林山也没有什么东西，很快便收拾好离开了。
但他们并不是自由身，被赶下枫林山之后，要被二次发卖，日后前途如何，就难说了。
转眼间，排屋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了叶青羽一个人，烛火微微荡漾，满屋都是昏黄的光芒。
寻常人在此情此景下，不免生出悲伤之情，叶青羽却是神色如常，依旧坐在灯边看书。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宝儿走了进来，引来了一个预备甲班的大师兄。
大师兄朝叶青羽行了一个礼，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先生们经过商议，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们已经在连夜出考卷了，请你珍惜这次机会，这恐怕将会是你留在枫林山的最后一个机会。”
预备丙班的下人们都被开除之后，对枫林山造成的影响很大，一时间，众人失去了适用的奴仆，都觉得很不方便，很多事情免不得要亲力亲为。
而要再买一批奴仆上来，细细地调教好了，又得费上不少时日。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怨怪上了叶青羽，要不是因为叶青羽，邢公子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这件事又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众人也不相信叶青羽没有看过考试样卷，他的其他同窗都看过了，没道理他没有看过呀？
说起来，叶青羽来了这枫林学堂之后，因他生出了多少事了？倒不如让他被开除了，也还枫林学堂一个清静。
枫林山是读书的圣地，不是一个是非之地。
前来传话的大师兄，一想到高风亮节的叶琼丹，看向叶青羽的眼神自然是难掩轻蔑之色。真不明白，妹妹的品性如此高洁，哥哥怎么会是这样的无德之人？
“多谢这位师兄前来相告。”叶青羽朝他行了一个礼。
这位师兄草草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宝儿跟了出去，送了这位师兄一程。
这位师兄走远了之后，看着身后的宝儿，忍不住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如此聪明可爱，要不要考虑换个主子？你年纪尚小，正是品德成型的时候，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选对了主子，对你的一生影响深远啊。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就去叶青羽那里，将你的卖身契拿过来。”
“多谢公子的美意，宝儿相信自家公子是清白的。”宝儿坚定地说道。
“清白的？你问问看这枫林山上下有几个人觉得他是清白的？一个人冤枉他，他可能是无辜的；两个人愿望他，他也可能是无辜的，但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冤枉他吧？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公子外人不懂，那是人云亦云，但我日夜伺候在自家公子身边，我不可能不知道自家公子的为人，我若是跟着大家一起冤枉了自家公子，那才是落井下石，这非圣人所为也。”宝儿一脸郑重的说道。
“你年纪小，也难免会被他给骗了。不过没关系，等明日他重考了，你就明白我说的话是对的了。”大师兄被他顶撞的内心有气，闷闷地说道。
宝儿不回话，又将他送了百丈远后，这才转身回去。
因为宝儿知道，明天公子在重新考试之后，一定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宝儿回到排屋里，本以为叶青羽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走神，没想到他眼前的叶青羽依然在认真地看书，好似分毫不曾为外面的风雨所动。
宝儿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钦佩之色，他将叶青羽当成了自己的榜样，发誓一定要向叶青羽好好学习，以后成为叶青羽那样的人！
这一夜，叶青羽照例温书到了亥时末，这才让宝儿将屋内所有的烛火都吹熄了。
次日一早，叶青羽穿衣洗漱之后，带着宝儿来到了东边的膳厅，没想到，膳厅里空荡荡的，一点吃的都没有。
叶青羽看向厨娘，只见厨娘正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雕刻着一只白萝卜，雕得地上一地的碎萝卜片。
“王大娘，今日没有早膳供应吗？”叶青羽朝她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
“没有没有，也不给你吃！”王大娘垂着眸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打哪来就回哪儿去吧，我们枫林山的米，不养循私舞弊的人。”
“王大娘，我想你对我有一些误会。”叶青羽诚恳的解释道。
“误会，我对你能有什么误会？你的事情在整个枫林山都传开了，难不成所有人都在冤枉你？”王大娘冷笑了一声，“你要真是无辜的，日后除了你一日三餐之外，我还额外给你送一顿下午的点心和晚上的宵夜。”
王大娘对枫林山很有感情，她娘原先就是枫林山上的厨娘，后来她女承母业，也在枫林山的后厨做工，对枫林山有着一种光荣的归属感，容不得这里因为任何人而背上骂名。
叶青羽叹了口气，他现在明白，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通过这次重考来证明自己，在这之前他也不必因为别人的言语而跳脚，因为这无济于事，只会乱了自己的心神。
“宝儿，我们走吧。”叶青羽拍了拍宝儿的肩膀。
宝儿走到王大娘面前，郑重地对她说道：“王大娘，公子是无辜的。”
说完，他就跟着叶青羽离开了。
王大娘在他们身后鄙夷的吐出了一口唾沫，满脸都是嫌弃之色。
宝儿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停在那口白色的唾沫上，心里有些难过。
他的公子这么好，怎能被人如此对待？
他回头对叶青羽说道：“公子，屋里还有些点心，我拿来给你垫一垫肚子吧。”
“也好。”叶青羽点了点头，神色如常，似乎已经没有将王大娘的话放在心上了。
宝儿便回屋里拿了一些点心出来，与公子一同就着茶水吃了些，眼看着快到考试的时程了，俩人这才朝学堂走去。
昨日里，学堂内全是跪坐着的学子，伏案疾书。
今日里，学堂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叶青羽一个人。
“咚咚咚……”
悠扬的铜钟声响了起来，时辰已经到了。
监考先生抱着一张昨天晚上赶出来的考卷，一脸严肃地走到了叶青羽面前，将考卷发给了他，沉声说道：“沉着冷静，认真考试吧，希望你不要辜负你自己身为读书人的品德，也不要辜负别人对你的期望。”
“是，学生知道了。”叶青羽颔首道。
监考先生走到监考台前坐下，点起了一支香，他透过袅袅的青烟看向叶青羽，眼神有些复杂。
叶青羽半垂着眸子，打量着这张墨迹还未干的试卷，在看完了所有的考题之后，用心打好了腹稿，开始作答。
这张试卷比起昨日的卷子，难度并未提高，看得出来，枫林学堂的先生们并没有有意为难他，只要他能够发挥出昨天那样的水平，他就一定能考得像昨天那般出色。
想到这里，叶青羽放下心来，几乎是文不加点地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