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留人风，雪是留人雪，可却是挡不住归人。
可再如何的归心似箭，也不能随着心意火速的到达。
往日之中人们所说的瑞雪，这下变得甚是恼人。再加上年里头这层层落关，钱银钗这一趟走的甚是艰难。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这一来，进青城县之时，灰蒙蒙的天色东方既白。
一天一夜。
小翠早已困的睁不开眼了，可硬是强撑着不肯闭眸——
早前钱银钗与谢子怀在深夜相遇，而她却在贪睡甚也不知晓。自那以后，不管是跟着钱银钗去哪里，一双眼睛都瞪得老大，生怕再错过个甚。
钱银钗也是两眼发酸，这一路上睡睡醒醒，比小翠精神头好上一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王洛湛，他的精神头依旧很足，压根没有半分睡意，甚至是愈发精神了。
他的心，跳动的愈发猛烈了。
就要……就要见到她了，就要见到她了吗？
钱银钗将手止在车窗上，马车颠沛的她双腿乏力，随之便察觉到，马车停了。
宋祁渊撩了车帘，开口道：“小姐，王大人，已经过了城门了，眼下往哪走？”
是先去钱府，还是先去繁星楼？
钱银钗倒是没多想，此行回来，便就是为探家的，钱府总是要回的。
而眼下天色如此，想必王湘园与钱阿斌仍在睡眠之中，这一去，怕是还吓着他们了。再加上王洛湛在此，双眸宛若暗夜星辰，慢慢的期待之意……
钱银钗开口道：“去繁星楼吧。”
宋祁渊得了答复，便点了头。马车很快调转了方向。
……繁星楼。
王洛湛闻言一怔，几息后才喃喃道：“……繁星楼？繁星楼。”
星绯……
她的目光似是天上星，她每一次低头莞尔，都有绯色绽放。
似是漫天星辰之中开出一朵火热的花。
“繁星楼是星绯的住处吗？这名字，倒真的是适合她的。”
钱银钗道：“大人可是从未回过青城县？”
王洛湛的双眼一瞬间的迷恋，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愧疚混杂着尴尬。他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叹息着摇头。
“是的……我，从未回来过。”
这一去，他就走了十年。
钱银钗点了点头，也并未急着说甚，也并未在心中为绯姐儿觉得不值得，风月之事，向来都是身在其中的两个人才懂得。
半晌，她应了句：“绯姐儿在青城县有头有脸，无人不知她的繁星楼。繁星楼做各路生意，哪一道儿上的人都认识上一些。”
“若是大人回来过，定然不会不知。”
这话轻轻地落在马车之内，却宛若烙印一般，狠狠地刻在他的心上，一瞬间，痛的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痛不欲生也不见血色。但若是将那颗心捧出来瞧着，只怕早已是血肉模糊。
“你怎么了，王大人？”
王洛湛回答不了。
这十年间点点滴滴，系数浮上心头。
他打小随着叔父征战沙场，在他看来，是男儿，就该流血洒汗，保家卫国。
已曾贪恋一家一人温馨度日，但却始终不能抽身沙场，一来二去，已过了该要成婚的年龄。
那年是他而立之年，他打算打完那最后一场，就此卸甲归家。可奈何苍天似在开玩笑一般，一向所向披靡的他，身受重伤遭人追杀。
他只有一匹大马和十支箭羽，从边关开始逃，一直逃到了边陲之地青城县。
那时他的伤已不能再拖，他的箭羽已然全部射光。他以为必死无疑，却是遇见了这世间无双的星绯。
那是他一生无法复刻的时光，他可以确定的是，那就是他之前心中所求。
那就是他贪恋的温柔乡。
他早已决定在回商都之后明媒正娶，却抵不过家中的强硬；他在兵部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却是始终不敌家中权势。
后来他步步退让，娶了高官之女，只为能够再将她接去再见一面；可没想到，在婚娶后从前一切都已变了。
就这样，一次一次的让，一步一步的退，他做上了兵部侍郎，家中有了一儿一女，直到退无可退，无路可退。
他每次想要亲自回去寻找她，都被桩桩件件事桎梏无法脱身，派人去寻找她，却次次无功而返。
他还以为，是他与她此生无缘，再也见不得，可却没想到，她在青城县的最高位上，她一路爬，一路向上，可他却终究差一步！
他错信了所派之人带回的消息，他当真不去寻她，甚至想着她早已嫁做人妇！
终究是他负了她！
星绯！
王洛湛没再说话，可他红透的双眸，早已将他的心出卖。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钱银钗没再问，却也是叹气。
小翠在一旁瞧着，不敢出声接话，却是懵懵懂懂的，心中有人影浮动，一会儿瞧着像是锦衣华服，一会儿瞧着又像是布衣长立。
这一时静默之间，马车就又停下了。
这一次，是繁星楼到了。
眼下天才蒙蒙亮，繁星楼亦是大门紧闭。
王洛湛双手颤抖，没去叩门，那抖动的力度，倒叫人觉得，就算是让他去推，都推不开去。
钱银钗使了个眼色，宋祁渊点头，随之走上前去。
道了句：“王大人，冒犯了。”
一时之间，叩门之声，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砰砰砰……”
无人应答。
“砰砰砰……”
仍是寂静。
“砰砰砰……”
内力终是有了回应。乃是钱银钗听了无数次的声音——繁星楼的王管家。
“是谁啊！这天都没亮呢，干甚呢！”
他一边走着，一边口中骂骂咧咧：“慌甚呢慌甚呢！玛瑙翠也好，琼玉汁也罢，都没有都没有！眼下还不是季节呢，货少的很，上一批卖完了还没到货呢！”
“这样凉的天，你们还真是热情！”
钱银钗在门外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当真是过去那和蔼可亲的王管家无疑？
从前王管家那对待客人可是无比忠厚啊！
这……就是店大欺客？
钱银钗一挑眉，心道从前繁星楼也是大店，却也不像眼下这般欺人，到底客官还是衣食父母。
不过听方才他们讨论之言皆围绕玛瑙翠与其他，想必，这一切，还是段乔的功劳吧。
不错不错。
正是此时，王管家也走过来，伸手就拉开了门。
一时间，众目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