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眼前灯火渐渐多起来,是人烟的生气。耳边船只的鸣笛越来越响亮,刺得已习惯了静谧的耳膜生疼。越野车一直行驶到码头,被一行人拦下。杜康下车,跟他们交涉了几句,回到车里,拿了根金条,又嘱咐我把剩下的藏好。只见他把金条交给他们,又跟那几个人客气地握握手,回来后,径直把车开进一艘客轮底舱。
“先在这凑合一晚吧。”车在一个角落停稳后,杜康把驾驶座的座位调向后仰的状态,将头枕在后别的双手上,木木地盯着上方。
“嗯。”我轻声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疲惫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激动,“这个船是回国的。”
“嗯,我想试着回去看看。”
“嘶——老子不是告诉你了吗,回不去了。”杜康终于回过头皱起眉。
“可我还是想试试。”我也语气坚定,“哪里有我的朋友们,还有值得我回忆的一切。”
“你算过没,如果你现在15,09年你还是个4岁的小屁孩!那能有什么值得回忆朋友?”
“……这不重要。”虽然这么说着,我确实是迟疑了。对啊,原本也没什么朋友,即使是回去了,也是回到我四岁时,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我主见失落的神情,杜康叹了口气,“咱这次带回国的金条够用大半辈子了,好好做人吧。”
我没回应他,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后座上,思考着,回忆着,沉沉睡去……
“喂,喂!”我身体被摇晃了几下,“丫头,起来了!”起床气在这时不失时宜地涌出,我换了个躺着的姿势,不去理睬这个吵醒我的音源。然而已然有了意识后,发觉自己身体在有节奏地轻轻晃动,霎时睡意全无,猛的坐起。
“我去!”杜康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丫头,你激动啥?”
“在晃。”我皱眉警觉。
“啥玩意儿?”他愣了一下,大笑起来,“我操!哈哈哈哈!丫头,你脑子真没坏了?这船漂海上能不晃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啊……”我一阵尴尬,“这个……我以前没怎么坐过船,唯一一次经历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咳咳,内个!杜康!你别笑了!喂!信不信我砸你!别笑!”
“啊哈哈哈,好好好,你下来,下来,老子真是,你刚刚那表情跟进了贼窝似的,真是……”他终于止住笑声,把我拉下车,“吃饭不?”
“嗯,是有点饿。”
“好了,丫头,现在已经安全了,放松心情吧!”他锁上车,“咱动作得快点,昨晚跟老子打交道那帮不是啥好东西,估计给他们金条后也盯上咱了。东西你藏好了吧?”
“嗯。”我点点头,正准备跟杜康离开,犹豫了一下,跑回去捣鼓了一阵,又跑了回来。
“你去搞什么了?”
“没什么。我想吃寿司了。”
“想得美啊,丫头。老子这儿现在一分钱没有,客船一般有免费供应的早饭,你凑合吃点儿,等到了陆地把金条一兑有现钱老子请你吃好的!”杜康锤了我一下。
“切。”
这是一顿匆忙的早餐。匆忙到杜康装了两袋馒头就拉着我往外走。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不允许早餐外带,请在餐厅就餐后再……”到餐厅门口时,我们拦了下来。
“好了老子知道了,净事儿!”本以为杜康会跟服务生起什么争执,谁知他大手一挥,又拉我找了张离服务生最远的桌子坐了下来。
“怎么办?”我问。
“还能怎么办?去,找自己最爱吃的去,把本儿吃回来呗!”杜康耸耸肩。
“蛤?”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没开玩笑?你又不怕回去晚了出什么问题了?”
“得!这么算下来索马里到中国怎么地也得俩周左右,难不成成天提心吊胆?”他也不等我反应,端起盘子去盛菜。“丫头,多吃点儿!不吃白不吃!”
“啊……哈哈……”事到如今,我忍了!
腮上的伤在咀嚼时不断被撕扯着,好疼,无论吃什么都混合着一股鲜血的味道,这让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了。杜康……他脸上的伤……不知怎么来的,不知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吃饭间,我无意中瞟到,他趁服务生不注意,向餐厅窗外扔了个什么东西。一直到吃饱,离开餐厅时,服务生依是狐疑地打量着我们,杜康一脸无辜冲他摊开手,我则关怀智障般把他推走了。也对,经过昨天的打斗与逃亡,我们这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衣服和脸,很难不引起别人误会啊,况且杜康的脸也算个引人注目的移动招牌了。回去的路上,不断有人回头打量我俩,掩饰不住的鄙夷和讥讽,尽管如此,也有恐惧的意味。每逢此时,我都狠狠地瞪回去,有的人和我目光相撞后快速移开视线,也有的人神情更加不屑,甚至冷哼一声。然而杜康对这一切都似乎视而不见,无论他人如何,他都不为所动。
“杜康……”我轻拽了下他的衣角,“你……”
他却语气坚定地打断我的话,“我很好。你不用理他们。”
“啊……”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再一次被打断。
“秦奇,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你,永远不要活在别人的评论里。”杜康停下脚步,注视着我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
沉默良久,我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他带我绕到餐厅后的甲板上,原本装好的两袋馒头静静地躺在地上,我迅速会意,上前准备拾起,又迎来一片嘲笑的目光。虽然心中十分窝火,但因为不断重复默念着杜康跟我说的那一席话,面部表情还是很平静的,“不要理会别人的目光和评论……不要理会别人的目光和评论……不要理会别人……诶?”
当我终于艰难地在众目睽睽下捡起一袋后,另一袋被一只大手拾起,递到我面前,“Little girl,is that yours?(小姑娘,这是你掉的吗?)”我向上看去,革履西装之上是一张满含笑意的面孔,但那笑容中没有一点嘲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