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住，想都别想，老娘绝不同意！”樊家饭桌上，临时召开了家庭会议，殷淑秀第一个发言，神情激动，挥舞手中的筷子，樊德银坐在她身边，忙把头一偏。
一滴酱油珠子擦着耳边晃悠悠飞过。
“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和父母住一起？都要搬出去的……”樊秀这样支持是有原因的。现在支持大哥搬出去，以后轮到自己就顺理成章。
“什么狗屁话？别人家分出去住，我们家就要学着，反正我不同意！”殷淑秀斩钉截铁，猛地扭头瞪丈夫，“樊德银，你就忍得住不放一个屁，这不是你家里的事情？阿正不是你的儿子？”
“唉，烦得很……”樊德银的脸上除了不耐烦还是不耐烦。
就知道这个丈夫，只会烦得很，结婚几十年，有什么大事小事，从来都没有靠得住的时候，找他商量，只能得到三个字：烦得很！就算是当年，她没了饭碗，全家经济空前紧张的时候，都只能看见他烦躁不安，永远没有安慰的话，更别提他主动解决掉难题。还是樊老太太找了以前的老朋友借了钱开店，家里的经济危机才得以渡过，后来还小小的积累了一点钱，买下现在这所大房子……
往事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是一阵心酸，殷淑秀忙掐断回忆。满怀无奈叹气，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心里顿时就像安宁许多。
樊义的面前已经有座小山，还在进攻盘子里余下的糖醋排骨。她的厨艺一向欠佳，唯独樊义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做得出神入化，樊秀经常抗议她偏心，爱小儿子，连小儿子爱吃的菜都弄得好吃很多。
她就是喜欢看樊义吃糖醋排骨的样子，不仅仅是因为他很投入，完全肯定了她的厨艺，还因为一直以来在这个家里，其余的成员总能在她的话里行事里挑出不少毛病。
只有最疼爱的小儿子除外。
“阿义，你说说，妈妈这个说法是不是很有道理，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樊义只是笑，“妈，今天的菜都不错！”
通常，这就算是樊义的支持了，殷淑秀并不计较这话的支持率有多高，也从来没认真想过这种支持背后的本质。她要的勇气似乎已经产生，在桌子上一巴掌：“决定！他能自己决定？老娘是他妈，一泡屎一泡尿把他拉扯大，他敢不听老娘的话？”殷淑秀横眉怒目，决定拿出点家长的威信来了。
对面，樊家老太太慢吞吞开口了，“哎哟，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开口闭口要儿子听话，我老太太今年七十八了，也还知道年轻人长大了就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呢……”
在这时候，老太太出来拆台，这倒是殷淑秀没想到的。她清楚记得几十年前，她刚嫁到这个家里，老老实实听老太太教育：一家人，就要热热闹闹在一起才像一家人……
“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开明？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不是说一家子住在一起热热闹闹，比什么都好……”
老太太的反映却永远比她快，已经想到别的方面，“对了，我们小区不是还有空余的房子，如果阿正他们买下，不就等于住在一起……”
“这个办法……”好字还没说出口，猛然想起这几十年，老太太总显得比她聪明比她能干，家里大事小事样样插手。这次可是她的儿子结婚，她一定要自己说了算。她扭头看丈夫，“还是没有住在一起好……樊德银，你说说……”
没有回音，樊德银相反一搁筷子，气鼓鼓站起来。殷淑秀忙喊：“哎，你还没吃完饭呢？”
还是没有回音，樊德银阴沉着脸，气哼哼走了。樊秀在后面吐舌头，“糟了，爸爸的禁言症又发作了！这一次，不知道是几天……”
按迷信的说法，这个时侯樊德银的耳朵一定发烫，因为樊正也正在说：“我爸爸喜欢生闷气，发作起来可以几天不说话！”
“几天不说话？”凌燕愕然，“几天？”
“最长的一次五天。那次和我妈吵架，好像是为了买什么牌子的淋浴器吵架……”樊正做出板脸，不说话，严肃认真的表情来，“就这个样子，在家里进进出出，就是不说一句话。”
“五天，嘴巴不会闭臭？”凌燕开始擦冷汗。说准婆婆触目惊心，原来准公公更加极品！
“极品！绝对极品！”香帅听了凌燕的转述，擦擦冷汗，“汗，你这位公公也不好相处，一定要小心！喂，那条裙子怎么样？不过有点小……”
凌燕最近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直接叫售货员，“拿那个给我试一下！”
“瘦了这么多，运动过度吧？我说，就算尝到甜头，也要注意节制啊……”楚湘鄙视地看着她窈窕的小腰。
“关节制什么事？”凌燕恼羞成怒，“那么大的压力，换了谁能不瘦吗？”
“喂，”楚湘笑了，在试衣间悄悄说：“你爸妈不是不同意么，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哪里是突然改变主意？凌燕苦笑，得到老爸老妈的祝福，就像经过了十万里长征，那样多的艰苦，她总算熬过来了！那天早上过后，老妈便气得病了，足足在家里躺了一个月。
老爸也狠狠瘦了一圈。很长一段时间，他见了凌燕就绕着走，在一个屋子里也视而不见，恍若空气。那种冷冷的目光，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领会过！就像一把凌厉的刀子，一下一下剜在身上……
这种目光不是来自别人，是来自一向最疼爱她的父母，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的父母……
那种感觉太难受，痛彻心扉，让人万念俱灰！她还能做什么呢？还没开口就被那目光打回去，只剩下满面羞惭——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可是已经做了，把不该做的事做了！另外，不该说的也说了，可怎么挽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