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中是成都有名的状元学校。5年时间出了四个文科状元,让这所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中学终于拨云见日,扬眉吐气,笑傲江湖。
13岁的田原,正是以擦边球的成绩,进入了这所学校。性格一直大大咧咧的他跟谁都聊得来。很快,他就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熟悉得有如兄弟姐妹似的。而且由于长得十分阳光干净,在那个“正太”尚未泛滥的年代,他仍然受到了来自诸多高年级姐姐们的热情关爱。
田原小朋友就这样在他初入中学的青葱岁月里茁壮成长着。
而他注意到苏白,却是在苏白代表学校参加了全国绘画比赛以后。初二那年,苏白的画被挂在学校门口的宣传长廊里整整一年时间,旁边标注着几个大大的字------全国绘画比赛少年组金奖。而且学校在得知获奖消息之后进行的大肆宣传,让田原想不注意到都难。
苏白?
初听到这个名字时,田原真的是一脸茫然。
对于这个确乎和自己一个班的女生,田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怕是太安静了吧?安静到……安静到竟然连存在感都降到只有0了。不过,这样的天才居然和自己是一个班的诶。
田原这才真正开始关注起苏白来。
的确很少话。一天大概都不会说出超过十句吧。每每田原和那群狐朋狗友在教室后面嬉笑打骂的时候,余光里的苏白偶尔是在看书,更多时候,则是埋着头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笔不停地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干什么。
练画么?居然还有这么执着的人。田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然而好奇心就跟人的馋虫一样,一旦被勾起来,若是得不到满足,便会叫人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于是趁着某天体育课,田原以肚子痛为缘由向班长大人请了假,没下楼去操场。估摸着班里的人都该走完了,他才贼头贼脑地从洗手间哧溜一气冲回了班上。
苏白的位置上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田原有些懊恼,精心布局竟然什么都没看到。他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藏那么严实干吗?真是的。害我什么发现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冒出来,把田原吓得浑身汗毛立起,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连忙往旁边一跳。
待看清来者是谁之后,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停地抹着胸膛给自己压惊。
然而很快的,他的神经又绷得紧紧的了。
因为……苏白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直直地射向他。在那样的逼视下,他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身处旧社会,而被地主阶级剥削压榨的长工的感觉,就差没跪在地上朝着苏白磕头求饶了。
“我……我只是看你每天都在座位上画画,所以很……很好奇。”当一个人不知道讲什么的时候,讲实话,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好奇真的是会害死猫啊!田原在心里悲愤交加地嚎着。
“你是想找这个?”就在他闭着眼睛等待死神宣判的时候,苏白却弯下身子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又大又厚的本子,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问道。
田原慢慢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苏白,以及她递过来的,那个自己已经心痒很久的本子。
田原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的印象中迥然不同的女生。好像她……并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是块冰山嘛。
想着想着,他笑开的嘴角忍不住越咧越大。
后来田原才知道,苏白的本子里,有全班同学的素描。正面的,侧面的,每一个姿势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神情都深刻入骨。
原来那个姑娘,不是不愿意融入这个集体中。只是从小都长时间地生活在画室里,所以造成了她除却对熟悉的人能够交流之外,对于陌生人,竟是毫无办法。
这是身为画家所必有的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孤独吧?那个时候,田原颇为少年老成地在苏白面前感慨,却逗得苏白笑得直不起腰,一双大眼睛跟新月一样,又弯又亮。
自画册事件之后,田原正式缠上了苏白。然而无关爱情,他只是单纯地以为,要把苏白从原来那个枯燥又单调的世界里拯救出来,让那个女生,看到一个跟他眼中一样斑斓的世界罢了。
这种少年时期的英雄主义情怀,促使着他从每天早上就会骑车到苏白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下课后扭着苏白聊天,放学时又一起骑车回家。直到苏家父母也认识了这个半大小子,最后甚至把他当成自家儿子一样对待。
而被冷落的狐朋狗友直骂他不够义气。他只是笑着受了他们的抱怨,仍然小心翼翼地守在苏白身边,看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多了起来,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也越处越好。
两个人一起压马路,一起看画展,一起偷偷翻墙出校、上课传纸条。因为田原理化好,苏白文科好,两个人还经常互相帮忙写作业,虽然经常被老师抓包。后来在老师的撮合下,两个人在初三时还成了同桌。老师说:“你们两个害群之马,给我坐到教室后面去,不许打扰其他同学上课!”两人这才真正确立了难兄难弟的革命情谊。
有朋友开玩笑说:“我们班啊,现在又多了个女田原,真是令人遭罪啊。”然后被田原和苏白二人在教室里追着打。
“你填哪儿?”中考之后两个人窝在苏白的卧室里边啃苏母精心准备的冰镇西瓜边聊天。
田原贼兮兮地凑到苏白的书桌前面:“喂,你报哪儿?”
苏白拿毛巾擦了擦手,走过去拿起志愿表往他眼前一送:“喏,当然是本部的高中啦。”
田原嘿嘿一笑,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志愿表,跟献宝似的凑到苏白跟前。
X中的名字赫然在目。
两个人为着这难得的默契相视一笑。对于他们的高中生活,两个人都有着美好的期待与幻想。
然而……
“怎么又跟你一个班啊?!”看着公布栏里刚刚张贴出来的分班名单,苏白感觉到九月里一道晴空霹雳自自己头顶闪过,晃得她两眼发黑双腿发软。
反观一旁的田原,却是叼着一根棒棒糖笑得一脸的心满意足:“这够是缘混呐。”
因为含着棒棒糖,他的右脸颊鼓得高高的,说起话来也是含混不清的。
苏白转过身去恨恨地盯着他,阴沉着脸不说话。突然,她迅速出手!一掌拍在了田原含着糖的那边脸颊上。
田原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糖从嘴里扯出来。幸好他动作快,不然绝对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吃棒棒糖而死的人。他拍拍胸口,随后皱着眉头对着苏白几里哇啦地控诉道:“干什么!想害死你的青梅竹马啊?!差点没呛死我诶!”
声音虽不大,却因着旁边看分班名单的人本来就多,因此也还是有好多人都听到了。
迎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探寻眼光,苏白一边窘迫地往外面缩去,一面忍不住掩面叹息:“上天啊,把这混蛋带到您身边去吧。”
而田原,则是贼兮兮地一笑,赶紧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而人群之中的一个少年,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随即又淡漠地将视线移回了印有自己名字的名单上。
“你好,我叫李夏。跟你一样,我也是八班的。”一个一眼就能看出出身良好的姑娘笑意盈盈地冲他伸出手。然而少年看也不看他,将手插进裤子包包里,径自转身就走。
而那个叫李夏的姑娘,则在一干看好戏的人中,露出了一个骄傲而又志在必得的笑容。
命运的齿轮,大抵便是这时,开始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的。
“既然你们初中就是同桌,那么这学期还是继续同桌吧。”扔下这句话,班主任老师就走向了其他同学,继续安排座位。
而苏白则是趁老师不注意,一下子便拧在了田原的胳膊上。
这个拧人的德行,其实就是田原给她惯出来的。初中田原刚开始缠着她时,瘦瘦小小的苏白总是对他没办法。骂他吧,可他那脸皮比谁都厚,骂他他也还是笑嘻嘻的。打她吧,可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可能扭得过已经开始抽条的田原?后来是有一次苏白气极了,拿着芊芊小白手往田原胳膊上这么一招呼……她才知道田原的死穴就在他最怕被别人拧。
自此之后,拧胳膊,便成了苏白的必杀技,并通过在田原的胳膊上多次练习,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果然,出招之后,田原只有疼得龇牙咧嘴的份儿。他忍不住一掌拍向苏白脑袋:“你想弄死我呀!”
只此一句话,田原和苏白正式成为了X中高一新生中的第一对绯闻对象。
有高中交到的好朋友过来刺探新闻,偷偷把田原拉到教室外边问他:“你和苏白…..你们真是一对儿?”
田原没好气地一拳打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外人乱传,你就跟着信啊?”
好友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那我想追她可以吗?”
田原一愣。
好友见他没反应,只好继续说下去:“我是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田原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好友的表情。那不是平时看到美女时看玩笑的神色。而是……非常慎重、非常严肃、而又带着一点羞涩的表情。
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又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诶,怎么样?可以吗?”好友迟迟得不到回应,推推他催促道。
田原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假笑,磕磕绊绊地说:“随……随便你啊。那是你的事情。”
随后连招呼也没打,就迅速地躲回了教室里,留下好友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的背影直犯嘀咕。
而脚步跟灌了铅似的慢慢走回教室的田原,眼神不经意地就瞟到了苏白的位置上。
那个姑娘几年来好像都没怎么长个儿了,还是停留在158的万年平均身高上。身上看着也没几两肉。不过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确实很漂亮的。在太阳下面闪闪的就跟自个儿会发光似的。不过平日里苏白都老老实实地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班里看过她披着长发的样子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总算好些了。
而察觉到有人注视的苏白,顺着直觉看向田原,见果真是他在看自己时,冲着他露出一个又大又明艳的笑容。
“噗通!”
田原感到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有些害怕这从未出现过的反应。虽然他从很久以前就很喜欢苏白的笑容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奇怪的反应。
“我是生病了么?”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见到他的奇怪表现,苏白也以为他病了,走过去摸摸自己的额头之后又轻轻将手抚上他的。
苏白的手小小凉凉的,贴在额头上很是醒神。但是田原却感到血液倏地一下子都涌上了自己的脸,真真是面红耳赤。他连忙一把挥开苏白的手,快步退到一边。见苏白一脸受伤和莫名其妙的神色,他结结巴巴地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干脆丢下一头雾水的苏白,大步跑出了教室。
“呼-呼……”拿手撑着膝盖,田原站在五楼的天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田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朋友之间关于男生女生的事儿其实讲的也不少。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苏白会心跳得那么快。难道自己喜欢她?可是之前在一起也有几年的时间了,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如果是心动,未免也太迟,也太突然了吧。
少年时期的田原第一次有了不知如何处理的烦恼。
他站起身子来,站在封住天台的铁丝网边。眼前是被铁丝网切割成一个个小菱形的城市碎片。
这是他和苏白一起生活的城市。这个城市许多角落里都存在着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风迎面吹来,吹起了他的衣角,在风里弧出一个温柔的弧线。
他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
既然是青梅竹马,那么,必定是有些别人没有的情谊在其中吧。
这是否意味着,他和苏白,其实命中就注定了会走到一起呢?他对苏白动心,是否意味着,苏白对他,其实也一样?
然而一切都在一周后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