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的时候,积雪已经很厚了,整个城市雪白的一片。天气渗到骨子里的寒冷被新年的闹腾气氛瓦解。简帆选择了在医院过除夕,她不想丢下简航一个人,当然,陪伴她的还有景泽、星辰、小乌鸦,和值班的护士们,那算是一个热闹祥和的新年,小乌鸦穿着新衣服跑来跑去,像只欢快的小马驹,所有人都被他逗得开怀的笑。
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简帆记得母亲这么说过。她看着小乌鸦扑腾着翅膀,像只欢快的候鸟,他一点也不像只小乌鸦。简帆的嘴角上扬,她知道他一点也不像。
第二天,景菱和仇玉玉相继来看简航,景菱自从转学回到这座城市,就一直住在家中,只是偶尔会住在学校的宿舍,哥哥因为简帆已经不回家过年了,她总要留在父亲身边找一些合适的理由安慰他,可怜的老父亲本来就因为爱情失去了儿子的谅解,她不想让他更难过,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和简航之间的事情是最好不过的。
景泽也不是真的恨父亲,既然已经这样,他也没必要再对他冷眼相加,反而,他准备回家一趟,带上简帆和小乌鸦,简帆说这样不好,他要是问起小乌鸦怎么办,景泽笑笑说没事,他迟早要接受,简帆半信半疑。
星辰也说他要抽空去孤儿院看看老院长,仇玉玉便自告奋勇的要尾随前去,星辰没有反对,共识很快达成,星辰和仇玉玉去孤儿院,景泽和简帆带着小乌鸦去看景爸,景菱则留在医院陪简航说话。
当景泽的父亲看到景泽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就差老泪纵横了,他已经好几年没看到他的儿子了,连摆手让娇妻摆茶,景泽悠然的转回到玄关抱起小乌鸦走进屋,简帆跟在后面。
“我儿子”,景泽看着小乌鸦对父亲说。
“伯父好”,简帆也理所当然的问候。
父亲半响没有说话,他不记得派去观察景泽的人有跟他说景泽结婚了,还有了小孩。
“哦……哦,那应该叫爸了,还叫什么伯父”,父亲支支吾吾,但脸色却不好看。
对于这样的现实他只能坦然接受,他有什么理由驳斥他呢,爱情是没有对错可言的,这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乌鸦”,小乌鸦大声的说,又继续喝年轻奶奶拿给他的牛奶。
“小乌鸦,你应该叫爷爷”,景泽教导他。
“可我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小乌鸦很倔强。
“那下回见面,我们就认识了,要记得叫爷爷”,景泽的父亲看着小乌鸦认真的说,说实话,他是喜欢这个孙子的,机灵,有个性,长得漂亮,惹人疼爱,只是名字不太好听……
“那好吧。”小乌鸦勉强的说。
逗的大家伙哈哈大笑。
其实小乌鸦至今也没主动叫过景泽爸爸,他只知道叫简帆妈妈。当然,简帆对景泽如此大方就承认自己是小乌鸦的父亲也感到很吃惊。其实,她知道,他一直是爱着他的,从他意外的来到这个世上开始,也许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同意景菱生下小乌鸦的时候。
院子里积雪很厚,依然是老旧的滑梯,秋千和蹦蹦床。
屋内有孩子的欢笑,星辰开门进去,看到老院长正在给孩子们发新年的礼物,大一点的孩子们穿上了新的衣服,小一点的孩子们多分一点礼物,因为他们只能穿大孩子们剩下的小衣服,一直都是这样,这里并不富裕,老院长已经尽力。
看到星辰回来,老院长很开心,星辰给孩子们带了很多的零食,满满两大口袋放在桌子上,孩子们高兴坏了。
老院长年近古稀,和星辰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比起来老了很多。老院长还是那么唠叨,像个老太婆。
男人如果太过慈祥就和老太婆没两样了,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院长把他们带到院长室,给他们泡了茶。
“星辰啊,有件事,我原本打算就这么一直掩瞒下去的,可是我这年龄越大,越觉得心里不安。不过看到你现在过得还好,我也就安心了。”
“嗯……什么事?您说吧。”星辰隐约感到一阵不安。
“就是关于你父母的死因”,老院长开始呜咽,“你还记得父母是被大火烧死的吧?”
“嗯……”
“那是一场算不上是意外的意外,一位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在考察宣纸作坊的时候将烟头丢在了工作间,才引起的火灾。”
“……”
“发生火灾的时候,教授慌忙逃了出来,你的父母则留在里面想把火扑灭,可是火势太猛,他们再也没有出来,大火烧毁了工厂,烧掉了本要出货的订单,结果法院把你父母的工厂和家产抵押给了银行……”
“……怎么会这样……”星辰觉得难以置信。
“教授觉得愧疚万分,便把你送到了我这里,他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开头的几年经常来这里忏悔,他戒掉了烟,暗中给你需要的一切,这就是你有机会顺利上学的原因,还有那架钢琴,也是他看出了你对音乐的天赋才买给你的。”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星辰,对不起,当时事情已经发生,我能做的不是让年幼的你活在仇恨里,而是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让你健康长大。”
“您觉得生活在谎言和欺骗中的孩子能健康长大吗?您觉得接受害死父母的仇人的施舍再把他当成恩人感激的孩子能健康长大吗?”星辰的情感已经溃堤。
“我希望时间能化解仇恨,我本打算把这个秘密一直带进我的棺木里,可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简先生夫妇已经在两年前的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了,我认为你应该可以放下仇恨好好生活的。”
“你说他姓简?”
“嗯,说来很可怜,他们还剩下一对儿女,儿子也成了植物人,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善良的人,命运弄人啊。”
“……”
星辰开始不停的啜泣,他的脸部的青筋拱起,脸颊绯红,眼泪顺着脸部的轮廓流淌到下巴处汇流成一大滴,再滴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眼泪可以流淌掉悲伤,那就让他枯竭吧。不争气的心魔又开始呼唤。
“星辰”,仇玉玉看着星辰的样子心痛不已,她难以想象他的痛苦,难以想象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怎么样。她觉得一切都像梦境一样的不真实。
感同身受真是个敏感的成语,说的那样轻巧,虚伪。
她抱着他,把他的头埋进她的胸口。陪他一起沉默。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她想,如果可以,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抚慰他心里的伤痕,填补他爱的缺口。
星辰看着那架视为珍宝的旧钢琴,他想起那一年,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兴高采烈的将钢琴送给他,摸着他的头,让他好好练琴的虚伪的样子,男人的手拉着一个眼睛明亮的女孩,扎着干净利索的马尾,躲在他身后,他终于记起第一次在音乐学院看到简帆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她擦肩而过的路人,现在看来,一切就像是海豚发出的射击音,让他痉挛,麻痹,他是人类,人类从来都没有先知的能力。
先知是上帝的把戏。
星辰搬起凳子砸向钢琴,钢琴,钢的琴,都去死吧,什么不孤单的人生,什么音乐梦想,都是一场骗局,他的生命里重要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又被夺走了一个,这个世界他还能相信谁,他连自己都不敢再相信。
他本想过上平凡的生活,然后简单的死去,可是他注定是一只荆棘鸟,离开了巢,便要拼命的寻找荆棘树,然后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流着血泪放声歌唱着死去。
一生只有一次的歌唱。用悲怆奏响的绝望。
仇玉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不想触及他的心理防线,她知道他脆弱的像一双一块钱的丝袜。
也许他们在一起是很好的结局。
可是世间流行着一场追逐叫:错爱。
你是我最残酷的梦想
我是你最卑微的崇拜
你用背影装饰了你的高高在上
我拿泪水点缀了我的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