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除夕之夜1
除夕那天难得是个响晴的天,太阳一早便露出了脸。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冬天确实下了不小的雪,来年该有个好收成吧。阴霾一扫而近,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内务府还送来了鞭炮,这个平时是不能使用的。但今日是特殊日子,各个宫中都有发,一些位份高的都领了礼花,用来辞旧迎新的。
虽然为数不多,大家还是很高兴。商量着要何时燃放才合适。年前赏的缎子都给她们用来做了衣裳。春桃一袭桃红,碧玉一袭簇新的浅绿,连落英也穿了一件淡紫的新衣,小顺子小华子也是新簇簇的,一眼看去,满屋子红红绿绿,甚是喜庆。
我今日也稍稍打扮了一番,毕竟大节底下,要有新的气象才好。我从未自恃过美貌,却很明白这**里皇上将女子的姿色看的多重要。你光有姿色很快就会被遗弃,但是你只有内涵没有姿色却永远不会被皇上发现。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看到你胸怀有多么不同,他只注意到你水灵灵含情脉脉的大眼睛。
“董美人听赏。”大家正笑闹间,王公公那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赏鸳鸯戏水烟花一对。”跟在他后面的四个内监将那两个硕大的烟花搬了进来,烟花用上好的红缎裹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我不禁感叹,一个烟花,放完了就没有了,还弄得如此精致,可惜了外面那层红缎了。
领旨谢恩后,又邀王公公喝茶,他笑眯眯的道:“多谢美人好意,只是奴才还有些地方要走,改日再来喝您的好茶。”
“还有哪些领了赏赐的呢?”我试探性的问道。
“贵嫔以上人人都有,下来就只有您,灵嫔和瑾才人了。”他对答如流,向他打听这些的肯定不下少数。
我点点头,表示知晓。和我预期的一样。
“不过您和瑾才人,还有灵嫔的是皇上特别交代的,您这个鸳鸯戏水合宫可是只有这一对。主子在皇上心中可是非同一般。”他那双眼睛眯得更甚,这个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这烟花放出来会是鸳鸯戏水的形状,下面进贡的也就这一对。”
“别怪奴才多嘴,这份好,主子心里明白就好,可千万管严了这些奴才们,难免有些眼红的。”他也许存了卖乖的心,但也难为他记得。我用眼睛扫了一眼那搬烟花的几个内监,王公公会意道:“主子放心,都是我的人。”
我厚厚的给他打赏了,他推辞了一番,仍是接过去,喜笑颜开的走了。烟花见得多,以往过年也是要放的,十五的灯笼节漫天都是烟花,五颜六色的见得多,偶尔出个字的模样就比较稀罕了,还能放成一对鸳鸯,倒真是没见过。
一群人跟深山野民一般围着那两个烟花瞧了许久,除了比较大,也没见出多不同凡响。他们几个已经跃跃欲试,我赶紧制止住了,大白天放烟花,能看到什么呀。烟花还是要在黑夜中绽放才有韵味。
天还很亮时,碧玉几个已经忙开了,为我梳妆打扮准备今晚合宫的晚宴。我原预备就穿身上这身新装,她们死活不愿意,几乎是连拉带拽将我的衣服脱下来。春桃捧上一件新裳,伸手一抖,衣服便展了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她很满意我惊喜的表情,道:“这个是我早就为主子准备好了,这布料用了栀子百合还有好几种花瓣提炼的汁液浸泡过,才会有这股香味的。”我暗叹她的良苦用心,心里明白她是想我能在皇上面前,众人面前拔得头筹,却没想且不说皇上坐在最上头,各个妃嫔都按位份来坐,我根本近不得他的身,更何况我若真是出尽风头,等待我的也许并不是多好的结局。俗话不是说,枪打出头鸟。我是要邀宠,但这么众矢之的的宠我怕是要不起。
心里却很感激她这番心意,衣裳上绣着繁复的花朵,乍一看去像个百花园一般,我着实不太喜欢这么华丽鲜艳的风格,这更适合明艳艳的春桃。但她既然这般用心,我总是要穿上,反正穿什么都一样。
把衣服换好后,碧玉为我梳头,她为我挑了一个翠绿的花瓣坠饰,稳稳的插在额上正中的黑发中,又在两侧耳边点缀了两个小的金钗,金钗上坠子走动时会发出细小的声音,叮叮的听上去极为悦耳。
落英细细的为我描了一个柳叶眉,选了艳色的胭脂让我抿着,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被她们一打扮,便出了精神,只是那嘴唇我仍觉得红了些,无奈她们都不让我擦掉。
妆点好了,外面的天也黑了,落英扶着我,白天出了一整天的太阳,雪已经融化了一些,今天是三十,漫天的繁星,处处都是红灯笼,一路过去,亮如白昼。
“主子,您没有准备一下么,一会皇上点到了可怎么办?”落英有些担忧的说道,她个来月前就提醒了我,每年的除夕,都是各个妃嫔摩拳擦掌准备着,以求能够一鸣惊人,或者是能唤起皇上对昔日的美好记忆而重获恩宠,这种例子数不胜数,因此才会有这么多人苦心费尽。她脸上的担忧依然未褪去,但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的陪着我向前走。
“这么多人抢破了头,会轮到我么。”我笑了笑,对于自己前后不一的行为也很苦恼,是我存心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是我现在要消失无形。是我想尽快得到重视,又是我将他解衣的手制止。我真是要恨死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彻底一点,在这边缘上不停的徘徊。
也许我真的需要一个更彻底一点的理由,让我能够放弃内心的杂念只为好好在这宫中求位置求生存吧。我边走边想。
远远便看见瑾儿在门口等着我,见我来了,迫不及待就迎了上来。一把挽起我,又将手放开,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叹道:“姐姐真美,这**就数姐姐最美了。”我忙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她发自真心,难免别人听到会往心里去。
她今天也穿着一身新装,一眼看去极为跳脱,如云的眼光很好,总是能找到适合她的着装和妆容。她原本就生动活泼,这样一穿更难以遮掩,一股鲜活的气息散发出来,把那些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都逼退了。
“你也很漂亮,如云真有一双巧手。”我赞了她一句,又夸了如云,她听到我的夸赞显得有些意外,但仍然很高兴。有些人就是如此,有这样的天赋,如云以前也不过是瑾儿身边的一个丫头,也许没发觉有这样的能力。入宫后也是环境所迫,本性中那股察言观色,趋利避害的一面便展现出来。瑾儿若不是有她,也难以安稳走到现在。若人真有前世,也许瑾儿就是如云前世的债主,又或者瑾儿前世是一个大善人,才换来今生的好福气。
我到此时仍不知,这个除夕夜,我们的命运会来一个大转折,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在想,我是否会劝瑾儿不要去参加什么除夕宴,那么我们至少会要开心许多吧。
虽说宴会是由淑贵妃主持的,但地点还是设在芙蓉阁,皇上和皇后在前厅宴请王公大臣们,我们则在后厅等候着,我们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早有内监见到我和瑾儿,迎上来领我们到座位上,因着位份,我和瑾儿不得不分开来坐,她的位置距离皇上要近一些。瑾儿极不情愿的嘟着嘴,我唯恐她会要求换座位,轻轻掰开她的手,向她笑了一下,如云这才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瑾儿落座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小桌,我落座了才发现对面坐的是慕容茹晴,左边坐的是尹青梅。慕容茹晴看到我,轻轻点了点头,便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活像一座塑像。按理大家闺秀是该食不言,寝不语,只是她这样守礼未免过了些,难怪虽然容貌出众,也一直不讨欢喜。汉代的班婕妤历来被史官文人称赞,可我不知道真有几个男人会愿意将她娶回家,相敬如宾,总是失了情趣。尹青梅倒是凑近了些,一副跟我极要好的样子,那双丹凤眼斜斜挑着,自从那日来我宫中见过我后,除了每个初一十五相见,其他时候我们两个也是没有交情的,那日她的话犹在耳畔,现在我们三个同是美人的位份,按理她还侍奉过皇上,该排在我之前才是,不知淑贵妃为何这样安排。
“几日不见姐姐,姐姐又变美了。”在她之下,就是采女和选侍了,都是眼生的,姿色也不及她。我不太习惯她的眼睛,狐狸眼让男人心动,却让女人天生有一种反感,很多时候,我是一个很依赖感觉的人。
但应酬仍是免不了的,“总是没有青美人你春风得意,听说皇上极喜欢你听江南小曲。”宫中藏不住秘密,我装出一点小小的醋意总是没错的。
她那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道:“不过是在家时的小玩意,妹妹比不得姐姐们是名门闺秀,只能拿这个博皇上一笑。”
“只要皇上喜欢就好,我们可都是羡慕得紧。”我只有接着敷衍,心里极厌恶这种应付。
“比不得姐姐,和瑾才人情同姐妹,皇上都待你非同一般呢。”她这话刺伤了我,显然,这是她最终的目的。在她眼里我接近瑾儿,甚至讨好瑾儿,无非是因为她受宠,这样依附着她,我自然也有见到皇上的机会。她说的应该是大部分人的心声吧,原来她们竟然是这么想的。
“是啊,妹妹要不要经常去我那里走动走动,瑾才人天天待在梨落宫里,皇上也偶尔会过去。”这些消息她肯定早已经打探出来,我却是故意跟她说道。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我这招破罐子破摔,显然震住了她,或许她心里已经在骂我脸皮怎会如此厚,不过有什么要紧的,和她这样的人比,你就只能做的比她脸皮更厚一些,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