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响动，出来的是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妇人。飞儿很快迎了上去，老妇人伸出手拥抱了她。她们飞快的在说着什么，我站在飞儿身后抓抓头。她们有着同样的笑容，老妇人的皱纹很美很顺眼。好吧，她们时不时的向我这边看了几眼，希望我的眼睛没有唐突到她们。转过视线，那边有两个孩子憨憨的蹲在地上玩草，另一个站着，吮着手指看着我。我不由笑了笑。泥土……我仿佛想起了一些什么，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正当我有跑过去问是否能够加入他们的游戏的冲动的时候，飞儿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振文，过来。”飞儿招招手。我忙走过去，飞儿向我介绍到，“这是康德奶奶。”
康德……我十分礼貌的笑笑，也不敢同她握手（说你好我是尼采？），也不确定是否该作揖表示尊重。我又要失败了吗？不，意外的是，康德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开来，双臂稍稍用力表示感激。拥抱后康德笑着对我说了几个简短温柔的字。我转眼向飞儿求助，飞儿说：“奶奶欢迎你呢。”
民风淳朴，真好。
屋子里面不宽敞但是很整齐，里面清一色木制，但除了陶瓷外居然看得到玻璃，这才让我反应过来玻璃是多么珍贵的物品。一张桌子，几个圆凳，坛坛罐罐，墙上一些装饰，象符号。
我们围坐着交谈。大多是飞儿用他们的语言和康德说话。或许有的话语是在说我吧。然而近在眼前的我却浑然不知。真是……看着坐在眼前的康德和飞儿，仿佛我的位置在缓慢后退。我抓住了桌子。康德仿佛看出了什么，给我倒了杯茶水，和飞儿说了几句后，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出去了。她关上门的一刹那，我接连一阵晕旋。飞儿抓着我的手臂大声说了什么。没听清……
水很清，我坐在竹筏上，看着身下的波纹，用手轻轻拨了一下水面。水下一道黑影，我伸下头去瞧，好多蛇。满满的，其中一条巨龙一般的长蛇在水中横游，扭曲着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冲过来……
醒了，摸了一下额头。又是同样的梦。我支撑着坐了起来，手上湿湿的。看了看手心的汗水，我才发现屋子里点着一盏灯，天黑了。
飞儿人呢，我心里疑惑。我的物品都整齐摆在一旁。桌子上有些食物。很饿了，也就不假客气。为什么要假装客气呢，受者明明需要，施者的心意明明也是再真挚不过。还继续客气，是否为了满足一种虚荣。双方的虚荣。那很可悲。其实最简单的就是我把它接过来，然后抱住她，说，我爱你。
想着，我已经接受他们的爱了。一些美味的肉，还有不知名的酒。很醇。映着摇摆不定暗暗的灯火，酒发出奇异的光。
“哈，你醒了。”
回头，看到飞儿掩上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壶酒。因为我闻到了那股挡不住的酒香。
“你们很爱喝酒吗？”我问到。飞儿在我对面坐下了。
“是呀，”她端出酒，给我杯子里倒满，“高兴的时候喝，不高兴的时候也喝。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地方，酒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我不由大笑了一声，飞儿晃着自己的酒杯，问我：“说，你刚喝到了什么味道。”
“很香醇，”我想了想，说道，又喝了一口，“哎，这次，有些……你加了什么，有股淡淡的芳香呢。”
飞儿调皮的笑道：“什么都没加，还是那酒，快喝吧。”与我碰了下杯，相互笑着喝完了。
“真美，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家。”我感激的说道。
“对了，你们碰杯的时候会说什么呢？”
“干杯。”
“干杯？”
“嗯，就是喝完的意思。”我摆弄着酒杯，不禁自己也笑了出来，看了一眼飞儿，她的笑容里写满了疑惑。“好吧，我承认有点可笑。”
“那，朋友之间，就是，很，亲近的人之间，会说什么呢，就说，喝完吗？”飞儿不信。
杯子里的酒香久久不散，火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我们说，同归于尽。”我尽量装作严肃些。
“好。”飞儿站起身来，给我满上就，再给自己倒上，端起酒杯对我说道，“同归于尽！”
死了我都愿意。因为和我说话的飞儿还是那个飞儿。
大概喝了很多酒的关系，晚上睡得很沉，没有再做梦。早晨飞儿很早就过来了，我正好在窗口欣赏森林里的早晨。这里不是乡村，因为我确定没有农业文明。甚至，我就感觉，自己是森林的普通一员。就像那棵树，就像在远处鸣叫的那只鸟。
飞儿带我去问候了一下康德。康德和我拥抱了一下，简短的说了几句话。飞儿点点头，看样子是满口答应，然后我们离开了。
踩着满是青草，落叶和露水的路。竟然让我有些陶醉，和昨晚喝的那些酒有些像。
“你说，人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我说道。
“说话好。”飞儿飞快答道。
“为什么？”
“因为，不说话很难过。”飞儿对我说，“刚遇见你的那几天，我都快急死了。”
“急死了？”
“嗯，因为……”飞儿突然打住，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什么？”我不了解她的意思。
“因为，总之，很让我担心，你。”飞儿撇开脸，“我们是朋友。”
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其他的木屋散落在四周，看来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大。遇到其他的人，他们都会和飞儿微笑着打招呼。并不多过问我，最多好奇的看上一眼。这反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安。再美的景色，我也失去了刚才那样欣赏的心情。人真是最可怕的东西。天生具有毁灭的力量。人的心本来有很多扇窗户，有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关上了一些，却把阳光也挡在了外面。有的人的窗户居然是被别人关上的，更居然的是这是最经常发生的事情。关完别人的窗户，然后回过头哭喊道，你为什么把我关在外面！心灵是个牢笼啊，谁也逃不出去。
“嘿，没事吧。”飞儿关切的问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说道，“没关系的，我会带着你慢慢认识这里。别急。”
我抓住她的手，好害怕。好害怕我又会成为玻璃瓶中的囚徒。再也没有了自由。趴在玻璃上，外面是一个花繁柳绿，蝶燕纷飞的美丽世界，还有许多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