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山中逢奇男，林间歼清兵
齐林辞别师祖，晓行夜宿，马蹄生风，穿安徽，越河南，十多天，来到川、鄂、陕三省交界的边缘地区。这儿是一片崇山峻岭，连绵千里，覆盖着一片辽阔无边的原始森林。刘松所说的南山老林，就在这里。多年来，四川、湖北一带农民，因天灾欠收，纷纷来此地乞食：或伐木铸铁、或开荒种田、或寻参采药，聊以糊口。河南、江西、安徽等地的贫民，也有许多携家带室，来此处投亲靠友，寻找一条生路。几十年的功夫，深山老林中，渐渐形成不少村落。
齐林在森林边缘的一个小镇上，卖掉了马匹，备了一点干粮，向深山老林进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走去，不时可以看到密林深处，露出一小块土地，种一点苞谷杂粮。田边的树林中，大都用树杆扎成两个“人”字形支架，上头再搁一根木料，算作横梁，然后用树枝茅草分盖两边，用来遮蔽风雨，齐林知道，这就是南山老林中的“棚民”们住的棚屋，他们大都是各省死里逃生的灾民。
有时，两座山峰之间，有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这里，就形成较大的山中村寨，寨中分别设有木厂、纸厂、铁厂、煤厂等。一些工厂往往雇工数十甚至数百。雇工们都是这些棚民。
齐林逢人就打听莲花峰，但无人知道。他毫不气馁，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越走，人烟越稀少。
这天，他正在山林中穿行，忽听前面有砍柴的声响。齐林急忙穿越树丛，向前走去，只见一个大约十六七岁、身材瘦弱的男孩正在砍柴。旁边已码起厚厚两堆干枯的树枝。齐林轻轻咳嗽一声，那个小孩似乎一惊，但随即继续砍柴，仿佛没听见一般。直到齐林走到他跟前，拿树枝捅他一下，他才抬起头来。齐林看他头上裏一条蓝布头巾，上身穿一件粗布对襟大袿，靠颈的布扣解开几颗，一道白布紧紧缠住胸部，白布上透出黑红色的血迹。想来他胸部大概受伤。也许常年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少见日光，他的皮肤倒显得白晳，五官端正，但脸上许多泥灰，显得很脏。齐林拱手问道：
“小兄弟，请问这一带可有个白莲峰？”
小男孩眼珠转动几下，发出几声嘶哑的“啊啊”，两手胡乱比划一阵，原来是个哑巴。
齐林想了想，走到他的面前，折断一根树枝，扒开脚下的树叶，在潮湿的泥土上写了“白莲峰”三字，还画了一座莲花形的山峰。
小男孩的眼珠又转动几下，似乎琢磨什么，不一会，脸上露出笑容，用低哑的嗓音“啊啊啊”一阵叫唤，指指脚边的两大堆柴禾，比划着手势，叫齐林等他一会，随即熟练地从附近一棵大树上扯下一根粗粗的葛藤，三两下就把两堆柴捆成两捆，自己背上一捆，示意齐林替他背一捆，两人穿越树林，朝前边走去。
莫看男孩瘦小，他的力气却很大，在树林中穿行，如走平地。齐林跟在他身后，不一会，累得气喘嘘嘘。可是男孩却显得若无其事，顺手在树丛中采下几朵色泽鲜艳的野花，嘴里“咿呀咿呀”地叫唤。
来到一个地方，一道山泉从岩缝中流下，岩脚处形成一个清亮的小水池。男孩放下柴禾，捧着泉水咕噜咕噜喝个痛快。齐林正感口渴，也几步跨上前去，捧起池水痛饮一番。然后，就着山泉洗去头上的汗水，这时，他环视四周，前边不远处，也搭着一个草棚。看来，这哑巴男孩也是一个“棚民”。
天色渐渐暗下来，齐林感到腹中饥饿。他取出干粮，就着泉水大口大口地嚼起来。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原来是小男孩示意，让他到棚里去。
齐林跟着男孩走进草棚，见棚里铺着柔软的茅草，居然还有一个矮矮的小圆桌，是用几块木板拼成的。桌上几个粗瓷碗，一个碗中盛满了烧熟的苞谷，另一个碗中装着两块黑乎乎、油腻腻、香喷喷的叫不出名字的兽肉。齐林大喜，取出一块，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来。男孩也拿起另一块兽肉细嚼慢咽，脸上露出笑容，看着齐林目不转睛。吃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递给齐林，齐林毫不客气，接过来吃得精光。这时，他才发现棚壁上掛着一张弓和一个绣花箭囊，棚门边放着一把钢叉，两把弯弯的砍刀。看来这个男孩还是个猎人。
齐林取下弓来，想试试弓的强度，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张弓很硬，几乎费了九成力气才把它拉开。他看看男孩，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那意思分明是说:“这张弓你能拉开？”
男孩笑笑，接过弓来，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拉，弓就拉满了。齐林惊奇得几乎叫出声来。男孩朝齐林一呶嘴，拿起两把砍刀，走出棚屋去。齐林也跟着走出。来到一块小空地，男孩丢一把刀给齐林，摆下一个姿势，那意思是：休以为我人小可欺，咱俩比试比试!
齐林接过刀，看看男孩的神情，并无恶意。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个男孩的武功，于是，持刀行个礼，拉开相斗的架势。
男孩在地上轻轻跳了两下，腾地跃起一丈多高，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一个“泰山压顶”，抡刀朝齐林头顶劈了下来。齐林“天王托塔”，把刀向上架起，两把钢刀碰到一起，“当”地一声，迸出一道火花。齐林感到虎口震得发麻，可是并未见男孩下落，原来他借着刀口相碰时的一股力量，又弹上空中，在头顶的树枝树叶中消失。齐林昂着头左顾右盼，不知男孩藏到何处，猛听身后“咯咯”一笑，急回头，前额却被蹬了一脚，男孩身影一闪，又在树林中消失了。
齐林只顾两眼紧盯树顶，紧张地环顾四周，忽听脚下呼呼风响，男孩似乎变戏法似地从地底钻了出来，一个扫荡腿朝齐林髁关节横扫过去，齐林叫声“啊呀”，起身急跳，不料用劲过猛，跳得太高太急，头顶被一根粗大的树枝猛地一撞，头昏眼花地摔下地来。男孩丢了刀，赶快扶着齐林，急忙分开他的头发看，幸好未撞伤。撇撇嘴笑了，似乎想说声“对不起”，这一来，齐林倒是羞愧满面。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看来今天是不能再往前走了，齐林也比划着手势哇啦哇啦叫了一番，意思是求男孩留宿一夜。男孩不觉迟疑一下，但脸上即刻显出热情的笑容。两人又比比划划地谈了一通，大概谁也没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不一会，天全黑了。两人钻进矛棚，男孩也不点灯，顺手掩上柴门，两人都不脱衣服，各占一头躺下，男孩从棚角落处扯过一床薄薄的棉絮，两人合盖了。
齐林因白天行路辛苦，不一会，已呼呼睡熟。半夜，他被什么声音惊醒，侧耳一听，远处传来一声威风凛凛的虎啸，震得山岗嗡嗡作响，不觉一阵惊恐。正想问问男孩，突然记起他是一个哑吧，便不再作声。虎啸刚歇，近处又响起“格格格格”一串刺耳的怪叫，像一个妖魔在发出冷笑。齐林想，大概是猫头鹰吧。这种响声还未停，又听得草棚周围有“哧溜哧溜”的声响和数种小虫的鸣叫。齐林再也睡不着，他盼望早点天亮。可是，小男孩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概他什么也听不见吧。不过，他睡得很文静，听不见他的鼾声。森林里的夜晚是热闹的，齐林很快就适应了这一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齐林被一阵吱吱喳喳的鸟噪声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小男孩早已不在身边。这时，只闻得不远处一股浓浓的苞谷香味传了过来。齐林赶快起床，走出棚屋，见小男孩在水池边生起一堆火，火旁放着已经烤熟了的十几个包谷。齐林朝火边走去，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苞谷就往嘴里填。小男孩“吃吃”笑了，伸出一个指头在自己脸上划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真不害臊!一点客气也不讲。
齐林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十几个铜板，递给男孩，算是回答：给你饭钱!男孩收敛起笑容，一挥手，把铜板打飞，接着又“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吃完苞谷，男孩从棚中取出弓箭，拿了一把钢叉，给齐林一把砍刀，自己在前面领路，两人朝西南方走去。
大约在山林中穿行了十来里路，林木渐渐稀了，忽然眼前一亮，原来他们走完了一个山头，前面横过一条狭窄的山谷。男孩向对面一指，“啊啊”两声。齐林一眼看去，只见山谷对面，耸立着又一个山峰。齐林觉得这个山峰的外形酷似一朵初开的莲花。加上深秋季节，草木披霜，山坡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使整座山峰显出一股青白色。齐林心头豁然开朗，想道：世上千万座奇峰秀崖，原先哪有什么名字？不过是好事者根据它们的形状胡编出来的罢了。编得有点像，有人附和，名字就慢慢叫响了，叫开了。什么“鸡公山”，“虎头崖”，“棒锤石”，“神女峰”……哪个不是因形得名？眼前这座山峰就叫它“白莲峰”有何不可?
齐林越想越欢喜，向男孩拱手表示谢意，就要朝那座山峰走去。男孩一把拉住他，对他笑笑，指指对面的山峰，两手变虎爪形，做了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接着又比划了一番。齐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面山上有虎，夜间不安全，晚上你还是回来。”便感激地点点头。
齐林跨过山谷，登上前面的山峰。他先沿北侧朝山峰纵深处搜过去，这座山峰与昨天所见的显然不同，林木显得茂密幽深，抬头只能看见被浓密的枝叶切碎的星星点点的天空，寒气袭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木上，纠结着藤蔓，野草过膝，荆棘遍地。时而点缀着叫不出名字的各色野花。一只野兔箭似地从身边跃过，头顶上又发出那种令人心悸的哧溜哧溜声。“呼”地一下，一只老鹘振翅飞起，钢铁般的利爪死死攫着一只酒杯粗的金花蟒蛇。齐林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他仗着一身武功，马上镇定下来，取出砍刀左挥右砍，劈出一条小路。为了避免迷路，每隔几步，就在一棵树上刻一个记号。
山林时疏时密，林中光线时明时暗，约莫过了半日光景，他感到饥饿难忍，便取出一点干粮吃了，继续向前走去。又寻了半日，哪见什么洞穴!眼看天光渐渐暗淡下来，突然记起男孩的忠告，怕夜晚出事，连忙沿着所作的记号往回走来。当他退出森林，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分了，只听得对面东山坡上一声长长的吆喝。听那声音，好像是哑吧男孩发出的，不由得十分感激。他施展轻功，脚快如飞，不一会，已穿越山谷，回到东边的山岗，果然见那男孩站在一块巨石上翘首等待。
齐林朝那男孩投去感谢的目光，而男孩面无表情，扭头就走，齐林紧紧跟上，一会儿，回到男孩的“家”，只见早已预备好了晚饭，依然是苞谷、野味。齐林又是狼吞虎咽，大吃一顿，填饱肚子，倒头就睡。这一晚齐林睡得很香，半夜未被惊醒，一觉天亮。
第二天，齐林又来到白莲峰，沿南侧朝前搜去，只见前边有条小路通向深山，便沿着小路朝前走去。忽然隐隐听得前面传来斥骂之声，忙跳上一棵大树，藏了身子。过了一会，见一队浑身褴褛、满脸菜色的人抬着一根根沉重的木料朝这边走来，每根木料至少有两三百斤，两人抬一根，累得气喘嘘嘘，汗如雨下。隔几步，就是一个押送的清兵，腰佩长剑，手执皮鞭，看谁不顺眼，就走过去一鞭抽下，皮鞭响处，接着就是一声惨叫。齐林看了，不由得怒火填膺。一会儿，又走过来两人，前边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面黄肌瘦，后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浓眉暴目，方面大耳，满脸虬须，身强力壮。他几乎扛在这根三百多斤木料的中间，前面的男孩只用了很少一点气力。细看那男孩，和他眉眼有相似之处，暗想道：这大概是父子两人。那两人正行间，前边男孩脚给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中年人放下木料，正要去扶，一个清兵赶上前来，抡起皮鞭，朝那男孩抽去，中年人怒喝一声，一跃上前，用结实的身躯将皮鞭挡住了，那清兵不觉一楞，骂道：
“姚武，你反了!”
姚武“嘿嘿”一声冷笑：“你也不看看，这孩子病成这样，稍有一点良心，怎下得了手？”
那清兵吹一声口哨，马上，拥来五个清兵，摆出一个半圆形，将姚武围在中间。六个清兵一齐抽出长剑，寒光闪闪，领头的骂道：
“好个白莲贼!今天老子倒要剖开你的胸膛，拿你的良心喂狗!”话间未落，长剑朝姚武的胸口直刺过来。
姚武往后一跳，稳稳站住，对跌倒在地的那个病孩说道：“学儿，快领众人跑，舅舅家等我。”病孩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大叫一声：“跑哇!”便朝林深处跑去。众人一齐扔下木料四散逃走。这时姚武伸出左手，往旁一揽，抓住一根碗口粗的松树，大喝一声，往下一按，那松树齐根折断，这下把几个清兵吓得目瞪口呆，连齐林也颇为惊异。姚武一双铁手紧紧握着树杆，朝六个清兵拦腰横扫过来，六个清兵急忙挺剑相迎，只听得“唰唰唰”几声，六把长剑将姚武手中松树的树冠斩光。姚武心想：这根树还长了一点，需他们替我再斩一截，方好与之交锋。于是又从相反的方向横扫过来，一清兵使劲朝树干砍去，树干又去了一截，剩下七尺左右，正好当一根哨棒使用。姚武哈哈大笑，把一根树杆使得风雨不透，六个清兵不敢贴拢身。姚武边舞动树杆，边向清兵逼近，哪知一不留神，树杆碰到一根合抱粗的大柏树上。由于用力过猛，加上树杆也嫌粗，竟把他的虎口震出血来，树杆也朝斜前方飞去。清兵们见他手中没了武器，齐声发出狞笑，六把长剑朝他逼了过来。齐林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从树顶上跳下。神兵天降，把六个清兵唬了一跳，见他面目英俊，装束轻便，身手不凡，知道此人不可轻视，一清兵说道：
“壮士，你不必掺和。此人乃白莲教匪首姚武，没你的事，请自便吧!”
齐林冷笑道：“吃了灯草放屁，说的轻巧极了。在下近来听民间流传一句话：‘只问出钱不出钱，不管入教不入教’，狗官们以搜捕教匪为名，吸尽了百姓的血。谁不交钱，谁就是教匪，要打要杀，全凭你们处置。这位好汉大概没钱，就成教匪了。”
“休要废话!你若不走，也以教匪论处!”
“请了!”
齐林话音未落，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丢给姚武，自己手持砍刀，两人逼视六名清兵。众清兵迅速分成两组，摆出“三打一”的架势。
齐林朝面前的三个清兵“嘿嘿”一笑，挥刀朝中间那个清兵砍去，三把长剑“当”地一声，架住了钢刀。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齐林飞起一脚，朝右边那个清兵踢去，正中其小腹，那清兵哎呀一声，口吐鲜血，瘫倒在地，手中长剑飞向一边。两个清兵舞动手中长剑，朝齐林拦腰砍来。齐林将身一跃，早已跃入头顶密密层层的树丛中，两个清兵哪能见他的踪影。齐林这一手，是向哑吧男孩学的。他见这几个清兵并无真本事，突然想戏弄他们一番。两个清兵正仰首寻找齐林，忽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回避不及，两颗脑袋被树丛中伸出的双脚使劲一夹，“咚”地相撞，直撞得两人眼冒金星，头顶树丛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清兵忙向上看，见齐林正斜倚在一根枝杈上，拿一个苞谷啃着。两个清兵似乎突然记起肚中饥饿，下意识地呑了呑口水。齐林笑道：“乖儿子，叫我一声‘爹’，给几个苞谷你俩充饥。”两个清兵气得抓耳挠腮，却奈何他不得。
这边，齐林正耍两个清兵玩，那边，姚武已结束了战斗，三个清兵都被他捅死。听这边没动静，抬头一看，见两个清兵还在呆头呆脑张望，笑喊道：“那位朋友，活儿还没干完？要帮忙不？”听这一声喊，两个清兵扭头朝他瞅来。齐林大喝一声：“暗器!”
一个清兵猛回头，飞来一个苞谷芯，正好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他的鼻子上，顿时鼻腔喷血。姚武将匕首朝他掷来，正中他的胸口，清兵倒地，扭了扭两下身躯，不动了。剩下一个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冷不防嘴里被塞进一个苞谷芯，急抬头看，齐林魁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这个清兵忙吐出苞谷芯，眼看无法逃命，便“扑通”一声跪下，直叫“好汉饶命”，小鸡啄米般朝齐林直叩头。
齐林怒喝道：“你们到此何干？老实道来，饶你一条狗命。”
那清兵吓得浑身直筛糠，说道：“小…小人是和珅老爷派来的。老爷扩建花园，需要上好的楠木，分派我等到全国各大木厂采集，不料冲撞了大……大侠，望爷饶命。”
齐林冷笑道:“原来是那条吸血蚂蝗派来的，百姓的血早被这伙王八蛋吸干了。”
清兵见齐林面目英俊善良，不象什么吃人魔头，似乎胆子大了起来，挤挤眼，谄媚地笑道：“我家主人不是马皇人皇，他早先也和我等差不离，是个小奴才，只因一个屁放得巧，猛升三级，就那样爬上去了。”
齐林笑道：“你龟儿子还会说笑话!且把这‘一屁升三级’的原委给爷讲讲，说得好，换你一条狗命。”
“喳!其实那个屁也不是咱家老爷放的。那年皇上到承德避暑山庄歇凉，上车时不料放了一个屁。车伕不知是谁放的，噗哧一笑。皇上心中大怒，又不敢发作，心想如果大发雷霆，等于承认这是个‘御屁’，传出去叫人笑话。正在这时，皇帝的贴身近卫和珅跪下奏道：‘陛下恕奴才无礼。’这一来，车伕误以为屁是和珅老爷放的，皇上的丑就被遮掩过去了。皇上心中一乐，就封咱家老爷为避暑山庄总管，他就此猴儿攀枝，上去了。”
齐林叫道：“妙!那狗官们就靠拍马放屁的功夫，获得权势后再来鱼肉百姓。这个故事讲的不错，免你一死，滚!”
那清兵连忙叩了一个响头，爬起身就向原路跑去。齐林、姚武相视哈哈大笑。姚武向齐林拱手谢道：“多谢少侠拔刀相助，敢问少侠尊姓大名。”齐林通报了姓名，也问对方一声。姚武长叹道：
“在下武昌府人氏，原在武昌城中当轿夫，靠给富人家抬轿为生。干我们这行的，也有个头领，称为‘轿头’。我们的‘轿头’姓王，本是一江湖好汉，练就一身非凡的本事，年轻时浪迹天涯，卖艺为生，后来因病定居武昌，先当了个茶博士，后因偶尔显示绝顶武功，被轿夫们请去做师父，顺便兼了这轿头。王轿头有个女儿，名叫聪儿，生得聪明美丽，从小随父四海为生，也练有一身好武艺。大伙有活干活，无活习武，倒也称心，哪知天上飞来横祸。武昌府同知常丹葵，这个老贼，借搜白莲教为名，勒索百姓，连我们这些抬轿子挣血汗钱的也不放过。前些天，有个贡生死了父亲，要大办丧事，请我们王轿头派轿子四处接送贵宾，王轿头把接客的名单交给一个小兄弟，叫他一早传大伙抬轿。哪知碰上巡逻的清兵，清兵们问他干啥，他说‘王轿头派我去找人’，那些清兵一听‘王轿头’三字，以为是白莲教的一个‘王教头’，便不由分说，把这小兄弟五花大绑，带去见那狗官。狗官叫人搜身，结果搜出那张名单，大怒，立即派人按名单将那些要用轿的客人全部捉住，并派几名武艺高强的军官带兵去捉我们的师父王轿头，师父突遇变故，只好拼死抵抗，聪儿击毙几名官兵，落荒而逃，不知去向，可怜我们师父寡不敌众，最后受伤被擒，那狗官竟教人用铁钉把他钉死在墙壁上。接着又将我们当轿夫的兄弟们一网打尽，全部关进狱中，连我那还在读书的孩儿姚学也不放过。狗官本来准备将我等全部处决，由于贡生所请的客人都是本地有名气势力的人，经过他们家属亲友的百般斡旋，那狗官才弄清事实的真相，可是他仍然将错就错，向那些人搜括了一大笔钱财，才把他们放了。可是我们抬轿的无钱给他，他便诬我等串通教匪，图谋不轨，将我等全部押送到南山老林为狗官和珅采集楠木。狗日的清兵知道我们都有些拳脚功夫，怕我们有力气反抗，故意不让我们吃饱，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抬的每根木料都有两三百斤重，清兵不让休息，动不动就用皮鞭抽打。没几天，几个兄弟累得吐血而死。今天若不是壮士相救，只恐我等也是凶多吉少，说不准哪天葬身于兽腹之中。”
齐林听了，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也把自己的身世和来南山老林的缘故简单与对方讲了。姚武好生佩服，说道：“如蒙少侠不弃，姚武愿与少侠结为异性兄弟。”齐林本是江湖豪杰，听这话，正合心意。惜无乌牛白马等项祭礼，只好撮土为香，对天拜曰：“姚武齐林，虽属异姓，愿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誓铲除清贼，救民于水火之中，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忘恩负义，天人共戳!姚武年四十，为兄，齐林二十八岁，为弟。”
结拜已毕，齐林问道：“哥哥有何打算？”姚武道：“为兄拟先去襄阳，到孩儿他舅舅家略住一些时日，再慢慢打听师妹聪儿与其他兄弟的下落，如能找到他们，再作计较。”
齐林取出一点碎银和干粮交给姚武，姚武也不推辞，受了。两人依依不舍，拱手作别。
经过这场搏斗，齐林也感到浑身困乏，他见最初被他一脚踢死的那个清兵身边，有块平整的石头，便走过去坐了，再取一点干粮充饥，正吃着，忽听“嗖”地一声，猛觉后背一阵剧痛，他眼冒金星，向前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用手一摸，摸到一把匕首，用力拔出，血流如泉，急用左手捂住伤口，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石头后边，传过来一阵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