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被弘远夹在腋下,身边房屋、行人急速后退,路人渐渐稀少,房屋同样越来越稀落,树木渐多,道路愈来愈崎岖,凌寒心中奇道带我上山干什么,尚未及问,蓦然一惊,自己跑了而夫人和少爷还在妖女身畔,后果不堪设想,慌道:“大师,夫人和少爷还在演武场,苏妖女会杀了他们的,求您快去救救他们!”见弘远不理,接着大喊:“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不能见死不救,求求您回去救救他们吧!”
弘远任由凌寒又叫又喊,置之不理,依旧在山间疾驰,直至山顶,奔至一棵槐树下,将凌寒一丢,委顿于地,背靠槐树大口喘气。凌寒被摔的眼冒金星,跳起欲骂,忽见弘远嘴角不时溢出鲜血,急扑至弘远身边惊问道:“大师您这么了,您┈”
弘远抬手阻止凌寒说话,闭目调息。片刻后缓缓睁开眼道:“小兄弟,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发问,只需要静静地听并且记住我说的话。这对你对我、乃至对整个武林都至关重要。”
说道这里,弘远顿了顿,又抬手阻止欲要说话的凌寒,缓缓续道:“贫僧法号弘远,乃是少林寺弟子。上个月二十八,主持方丈接到逍遥派掌门萧若虚大侠亲笔书信。信中言道炎阳教、云霄宫两派意欲联手攻打位于咸阳的西陵山庄,以夺取庄中武功秘籍,请少林寺务必火速驰援,以免两派得到西陵绝技颠覆武林。方丈见是萧大侠亲笔所书,不疑有他,即刻派遣本寺般若堂首座、达摩堂两位首座率二十名寺中高手急赴陕西。两位首座和众位师兄弟走后第六天,炎阳教、云霄宫大批人马突然齐聚嵩山,炎应、苏云霄亲至,两人威胁方丈交出本寺镇寺之宝--《洗髓经》,否则便要铲平少林。”
“当年达摩祖师圆寂前留下两部武学典籍,一本是内功心法《易筋经》;还有一部便是与逍遥、西陵两派的秘籍并称当世三大奇功的《洗髓经》,此经乃是无上武学宝典,顾名思义,习练之后,洗脉伐髓,贯通全身经脉,此后研习其他武功,必然事半功倍、立竿见影,可收奇效。”
“方丈自是不会交出秘籍,两派就此攻入寺中,方丈见两派势大,最后本寺必然会一败涂地,为避免绝技失传或为奸邪所得,特命弘字辈八人分散突围,八人中以我武功稍高,是以《洗髓经》便在我身上。”
弘远长叹一口气道:“云霄宫当真厉害,匍一出寺便被苏魅儿缀上。贫僧用尽无数方法都不能将其甩掉,她武功又恰好与我不相上下,我打发不了她,她也奈何不了我,就这样打打躲躲一路向西,直到今日中午我前脚踏进醉仙楼,她后脚就跟了上来,后来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凌寒此时方知自己和少爷无意间卷入这场武林纷争,结果闹得凌家破人亡,老爷惨死,不禁又悔又恨,想到老爷和夫人对自己的大恩,更是潸然泪下。只听弘远续道:“苏魅儿无法在武功上取胜,竟能想出如此诡计,难得她敢如此孤注一掷,赌的是贫僧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甚至溜之大吉。贫僧到底还是输给她了,还赔上凌家几十条无辜生命。最后关头我想起师父说过,三年前苏魅儿师徒与萧大侠西陵大战,败的极惨,必然对萧大侠心有余悸,姑且一试,没想到果然见效,趁她分神之际出手偷袭方才打伤了她,否则,纵然是想死,只怕也没有现在这般容易。”说完剧烈咳嗽,呕出大量鲜血。
凌寒大惊,颤声道:“大师你受伤了?”弘远道:“逍遥派内功果然不负盛名。”
凌寒奇道:“大师您什么时候被逍遥派所伤?”弘远摇摇头:“贫僧是被苏魅儿所伤。她自称为九寒凝冰掌,武林中又有谁不知道,那是出自逍遥派的《北冥真经》。苏魅儿的师父、云霄宫宫主苏云霄,当初就是逍遥派门下,一身武功俱是出自逍遥派,后来反出天山创立云霄宫。苏云霄与萧大侠十几年的师兄妹,萧大侠的笔迹必然了然于胸,那封救援信,定然是她伪作的了。炎阳、云霄两派一上嵩山,方丈便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可惜悔之晚矣,否则,炎应、苏云霄虽强,少林也不惧怕。如今,唉,只怕一百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贫僧为苏魅儿所制,倘若坐以待毙,只怕《洗髓经》就此失传,只好强行运功,苏魅儿万料不到贫僧会自绝生路冲开禁制,猝不及防才身负重伤。但她说的没错,强行运功轻则武功尽失、重则当场殒命,此时贫僧心脉已损,命不久矣。”
凌寒大急,慌道:“大师不会的,您武功高强,一定有法子救治的对不对?”弘远摇摇头叹息道:“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万一撑不到授完经书,贫僧有何面目去见寺中诸位同门。小兄弟,这本《洗髓经》弘远现下传授与你,他日武功有成,但求能为武林正道尽一份力。日后有暇,还请转交我寺般若、达摩两堂首座。”
当下不再言语,自包袱中取出笔、墨、纸、砚,着凌寒化开墨汁,提笔默写。
凌寒心中忧急,但见弘远神色凝重,一时不敢打扰。少顷,写完收笔,将所写经书交与凌寒,长吁一口气道:“出寺前为防被炎阳、云霄两派高手所擒导致绝技落入奸人之手,是以背熟后毁掉原本,现在传授与你,令此绝技不至于失传。苏魅儿为贫僧掌力所伤,没有一月绝难痊愈,倒也不必担心她会追来,小兄弟只须一直向西,直达天山,届时,只要投入逍遥派,便是炎应、苏云霄亲至,也无可奈何于你了。”
凌寒急道:“大师,我带您一起去天山,您的伤一定可以治好的。”
弘远目视东方,苦笑道:“来不及了小兄弟,贫僧去了,盼你日后妥善保管洗髓经,令贫僧不负师门所托,呃┈”大喝一声,溘然而逝。
凌寒半日间连遭惨变,看到弘远死在面前,竟是出奇的平静,起初的恐惧、悲伤,尽全都不知所踪,心里古井不波,唯有丝丝仇恨的涟漪慢慢荡开。
凌寒将《洗髓经》揣入怀中,折了一根树枝,找到一块较软地方挖坑。凌寒幼时陪在少爷凌子轩身畔读书,年长些又去当铺帮忙,未曾下过苦力,如今帮人掘坟,工具又不衬手,一尺余深的坑,足足挖了一个时辰。
费力掩埋好弘远,已是气喘如牛,跪坐于弘远墓前,喘息道:“弘远大师,如果今天您不出现在襄阳,我现在应该在当铺学账目,日后接手当铺掌柜;老爷必不会死,夫人和少爷也不会下落不明,但你又救了我的命还传我秘籍,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恨您还是感激你。今日公子贪图美色前去招惹苏魅儿,我明明可以阻止,但我也为苏魅儿的容貌所迷,就没有极力劝阻,到最后惹祸上身,苏魅儿才会因为我们想到如此毒计,大师也因此送命,如此说来,还是我害了大师。”
“这本《洗髓经》我一定练成,日后为老爷及大师报仇雪恨,有朝一日,如果强过苏魅儿,必擒至大师墓前,挫骨扬灰,以雪今日之恨。”凌寒闲暇时听书,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书中的词竟会从自己口中喊出来。
天渐渐阴暗,一只乌鸦在枝头呱呱嘶叫,哀伤、悔恨、疲惫、饥饿一并袭来,凌寒背靠槐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一闭眼,白天惨烈的一幕幕就浮现出来,苏魅儿的狠辣、老爷的悲凉、夫人的无助、少爷的恐惧、罗开及众护院家丁的怨恨,各种表情纷至沓来,交织重叠,影影绰绰,一晚上惊醒了十数回。
天色微明,凌寒立于弘远墓前目视襄阳方向,良久道:“弘远大师,我必须回去一趟。您说过苏魅儿身受重伤,此时肯定觅地疗伤,我偷偷溜回去看一眼。我五岁时遭亲生爹娘遗弃街头,忍饥挨饿,是夫人把我捡回凌家,我才没被冻死饿死。夫人和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置她和少爷于不顾。”跪地磕了三个头,下山朝襄阳方向奔去。
凌寒从未走过如此远路,又饥又累,走到襄阳已是近午,心中不禁暗叹弘远脚程神速。凌府渐近,凌寒心中惴惴,既害怕苏魅儿突然在眼前出现,又担心看见夫人和少爷与其他人一样尸横就地,小心翼翼朝家中走去,远远看见门口围了无数人,更有十几名官差把住门户。突然有人认出凌寒,纷纷大喊:“凌寒,是凌寒,凌家还有人活着┈┈”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凌寒朝大门走去,守门官差挡住凌寒喝道:“里面出了命案,陈大人有命,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凌寒怒道:“张捕头莫非眼睛不好使了,我叫凌寒,我是凌府的人。”推开张捕头,径闯进去,直奔演武场。
演武场中依旧一片狼藉,又是十几名官差守在演武场门口,场中有仵作正在验视。一名官差挡住凌寒,旁边一名捕头道:“让他进去,快通知陈大人凌家还有活口。”
凌寒扫视厅中,寻觅不着夫人和少爷身影,心中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凌鼎元身侧,双膝一软跪倒于地,仇恨如烈火般腾腾窜起,咬牙道:“老爷,凌寒不肖,引狼入室,致使您老人家惨遭不幸,夫人和少爷下落不明。苏魅儿这个妖女,杀我凌家四十余人,凌寒今日对天发誓,异日武功有成,必生擒苏魅儿,让她一寸一寸、遍尝世间所有痛苦,不哀号够四十天,绝不容许断气,以雪今日之恨!”
一声咯咯娇笑传来:“凌公子这么恨人家,魅儿心里好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