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她们拿着沉沉的水果筐,沿着上山的路下了山。似乎是因为大家都有些疲惫,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讲话,连两个孩子也显得特别安静。不过,肖晨的心情挺不错的,一路上哼着小调。她喜欢这种充分跟大自然接触的感觉,一想到晚上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就很开心。
罗萌和书拉用山庄的特色佳肴招待她们,有各种水果制作的糕点,也有各种蜜汁菜,还有自制的葡萄酒……肖晨的胃口特别好,或许由于食物比较可口,也或者是因为心情放松了。
很晚,孩子们都已经睡下,叶淑陪书拉去花房做一些料理的工作。
“你不担心罗萌说错话坏了你的治疗计划吗?”书拉问。
“放心吧,我相信他能搞定的。”叶淑自信的回答。她知道在这个治疗阶段,肖晨需要的就是罗萌的“故事”。肖晨是一个心思细腻,愿意反思的人,罗萌的故事正好可以引发她去思考自己的经历。
花房外面,肖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树底下。她很喜欢山庄的夜晚,宁静、舒适。也许是远离城市的缘故,感觉空气特别清新,抬头望望天空,竟然发现满天都是星星。肖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天空是什么样的了,像这样安安静静地“数星星”大概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人真的很奇怪,小的时候整天盼着要长大,如今长大了又想着回到童年时代,为什么好像在每个时期都得不到满足呢?如今的她已经经历了很多世事,好像再也回不到以往的单纯了,生活的压力使她无法像儿时那样无牵无挂。也许这个就是人们常说的“无奈”吧。
“来,尝尝我泡的茶。”罗萌打断她的思绪,他拿了刚煮好的水果茶来招待她。
“嗯,不错。”肖晨轻尝了一口赞道:“有点甜,但又不腻,入口有些清凉,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吸,有些陶醉。
“水果茶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以放松心情。我看你大概很久没那么放松了吧?”
肖晨笑了笑:“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很难放松呀。”
“我现在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生活就跟小孩子玩耍一样,如果为自己在‘玩’就会很快乐,尽情地享受生活的乐趣;如果为别人‘玩’,也许就会受很多的限制,心也会变得越来越疲倦。”
肖晨被罗萌逗乐了。他的话听起来很新鲜,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别人把生活比作小孩子玩耍呢。
罗萌给她讲起了他两个孩子的故事:“一天,我的两个孩子在果园争吵,小儿子冲大儿子嚷嚷‘哥哥,你真笨,为什么不摘了自己吃呢,你像我多好呀,爱摘多少就摘多少’,我的大儿子就开始抱怨‘但是我要是不多摘一些妈妈就会给我很少的钱。我想买玩具,我要摘很多的果子。可我实在觉得不大情愿’。”
“你是想告诉我,不要在乎有多少收入,简单地享受生活,体会工作带给我的乐趣吗?”肖晨问。
“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轻松自在点,人生短短几十年,你想想你的多少日子是在担心忧虑中度过的呢?这样真的很对不起自己。”
“是呀……”肖晨叹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来冲罗萌笑笑说:“感觉你很有故事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罗萌大笑起来:“终于熬不住了吧?好吧,就给你讲讲。”
罗萌陷入了沉思。
“当我跟书拉还是学生的时候,我们都很单纯。因为彼此吸引就在一起了。那时候没有生活的压力,总认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一切都会很美好。毕业不久,我就向书拉求婚了,因为我觉得这个是必然的结果,就像童话中王子和公主一样,最终要生活在一起。叶淑劝我们不要这么早进入婚姻,一方面大学刚毕业,经历世事不多,心理不够成熟;另一方面我们的事业才刚起步,还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可以去负担一个家庭,而书拉对婚姻也不那么自信。但是面对我的失望她心软了,最终答应早点进入婚姻。然而当我们开始筹备婚礼的时候,问题出现了。我们的家该设在哪里?我们都是离开自己家乡来到这个城市,但是要进入婚姻就需要考虑“安家”的问题。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希望我们跟他们一起住,然而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让一方失望。书拉希望我能够迁就她,跟她回到自己的家,可我毕竟是独子,我有责任照顾我的父母,为此我们开始争吵。最后,我的父母做了让步,他们不忍心我为难……结婚之后,我才发现一起生活并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两个人的争吵开始频繁起来,其实仔细想想每次吵架都不是为一些重大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更糟的是,书拉跟我母亲的关系开始紧张起来,我母亲觉得既然在安家的事情上他们让步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更多去关心和照顾他们,所以她跟书拉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我的情绪开始变得很暴躁,我觉得书拉不够体贴。为什么她就不能体恤我的难处呢?
就在我们的婚姻出现危机的时候,叶淑又一次进入我们的生活。她让我慢慢明白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我做了当初我要的那个决定——早点进入婚姻,那我也必须承担过早进入婚姻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我们很容易去责备别人有怎么样的错误,会怪别人不该伤害自己,但是却往往忽略了自己需要负的责任。如果当初我肯听叶淑的话,不急着要求书拉进入婚姻,也许很多事情我们会处理得更好妥当一点。书拉太年轻了,她还没准备好做一个妻子,做一个媳妇,既然我无法等待她“预备好了再进入婚姻”,那么我只能在婚姻中来等待她成熟。我需要为我的选择负责任,如果因为书拉年轻的缘故出现什么问题,我应该更多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努力来化解她跟我母亲的矛盾,去更多包容她的幼稚,而不是跟她吵架。其实,在争吵的日子里,受伤最深的就是书拉了。当我的心态调整了之后,我开始负起我该负的责任。我努力去化解书拉跟我母亲之间的矛盾。我也尽力去包容她。慢慢地,她学会了尊重和爱,如今,她跟我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好,母亲也打心眼里喜欢她。
书拉的父母知道女儿一直很喜欢花草树木,于是建议我们建个花房。后来,我在这里看见这片果园,就把它买了下来。书拉父母也觉得我们俩应该更多享受二人世界,所以同意我们搬到这里。转眼几年过去了,我跟书拉都比刚进入婚姻的时候更加成熟,我们在婚姻中一同学习彼此相爱、体恤、忍耐、设身处地……我很感谢叶淑,如果不是她及时介入,也许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幸福。”
“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肖晨想起叶淑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开始思考自己的责任所在。或许,她真的没有罗萌那么坚强,敢于面对自己的责任,但是至少她可以让同样的错误不在她以后的人生中出现。
她想到自己的第一次项目总监经历。刚答应颜侯的时候她的心是那么简单,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只是在现实的条件下,还有过后收到太多负面的信息让她的心不再那么单纯,反而觉得那次的“任务”是一个骗局。原本“临危受命”该是很有气度的事情,但是她却以情绪开始,又是情绪结束。肖晨想,她也该负许多的责任,不管颜侯有多不好,至少这些都是公司的“内部矛盾”,应该要好好处理客户的投诉,更不应该在客户面前带着情绪。更糟的是,既然接受这样一次任务没有任何人的强迫,是心甘情愿的,那么自己就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来负责任。是的,就像罗萌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做了当时我们想要的那个决定,我们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是现实就是,在我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也同样认同了这样一个选择可能会带来的结果。把责任推给她是颜侯的人格问题,但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情绪,没有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完成这个任务却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可以选择在项目结束之后把颜侯痛骂一顿,但却不应该以消极的态度“执行任务”。
她跟罗萌交流了自己的“销售经历”,她希望罗萌多少能给予她一些启发。
罗萌说:“既然接下来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代表你认同了上司的决定,上司就有权利来要求你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子去完成他交代你的工作,而你需要负责任,尽力去做到。如果你不尽力你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也在浪费你上司的时间,他若早知道你无法达成,他可以安排其他的人来替代你。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呀!真的不喜欢这份工作,就该拒绝,或者早一点提出辞职,这才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的选择。不要伤害自己,要学会爱自己。强迫自己去做这么勉强的工作,明明没有兴趣却每天逼着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为着工作而工作,这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消极,让自己的情感受到更多的伤害,慢慢会变得很压抑。你有没有发现你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很不健康的?”
“如果我不想失去工作,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肖晨反问罗萌。
“你为什么觉得你一定会失去工作呢,假如你不愿意做销售?”罗萌似乎并不打算从肖晨口中得到答案,“我想,不到万不得已,你的上司是不会放弃你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你来作为他的合作伙伴。你也需要负部分责任吧,你尝试去跟他充分沟通了吗?你一直在一种半推半就的状态中,如果你让他明白,一旦你做销售你并不会尽力,会很消极,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的话,他大概也不愿意让你去做了。你并不是十分拒绝,让他以为只要你答应了,不管压力多大,你都会尽心尽力去达成,就像你的其他工作一样。人生免不了要做很多的决定,我们该注意的是当断则断,或拒绝或辞职都需要干脆,不然你的优柔寡断只会让你自己和身边的人受到更多的伤害。”
肖晨想起了她从行政转到项目总监的经历,确实是因为自己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了,颜侯才会有此提议的。也正是因为不管多不愿意,还是相对顺利地完成了项目总监的工作,让颜侯起意拉她做销售。
罗萌又问:“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份工作呢?即使失去了又怎么样呢?难道你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吗?”
肖晨说:“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是的,内心中的不自信让你觉得你必须死死的抓住这份工作不放,你心里有很深的不安全感,在不确定你是否能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你不敢放手。但有时候我们需要走出这么自信的一步。让自己没有后路,才能去尽力找工作,才能成功拿到offer。我们很多时候没有成功的原因就是我们还没有到尽头。你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在告诉你这个事实。你最终找到了下一份工作,你为什么能找到?因为你没有收入,你觉得你需要工作,必须尽力去找,然后你也很快找到了……”
肖晨点点头,罗萌的话说到她心里了。自己的性格确实比较优柔寡断,也许连这一点也是源于她的不自信。她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如果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她全部隐藏的心思意念,她一定会毫无惧怕地站在镜子面前。叶淑曾经跟她说过,渴望别人的了解是因为不了解自己。她多么渴望能够了解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