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自习后，云姗都会在校门口等木艾，和他一起回家。有时林侬也会和他们一起，林侬在时，云姗总是走在一边，听着林侬和木艾开心地谈话；有时也插上几句，但过后就又沉默了。林侬在南大桥头和木艾、云姗分手：她往右边直走，木艾和云姗则仍往前行。每当这时，云姗就格外欢快起来。然而她从来都只是心中欢喜，从不表露在脸上。一路上，她也不主动说什么话。木艾怕她感到无聊，因而跟她说些他在书上看到的一些名人的故事。云姗时常听得入迷。有一次她听木艾讲张学良与蒋氏父子的故事，后面一辆车按铃她都没听到。后来还是木艾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当时她惊呆了——她正出神地望着木艾，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拉到了他的身边，差一点她就靠在了他的怀里。为此她那小小心子跳跃了许久，那天晚上睡觉前当她想起这事时，还不禁羞涩地有些脸红。从那以后，木艾再不敢带着她走马路中间，横过马路时，他总牵着云姗的手，让她和他并排走。云姗喜欢木艾牵着她的手的感觉，那分外的甜蜜，而且特别让她放心——好像手由他牵着，她就什么都可以不再理一样。
云姗做作业时，木艾就在一旁看书。云姗常常偷偷看他。过后就去看木艾看了什么书或是写了什么东西。她希望看到他的诗，了解他喜欢看的东西。木艾喜欢看文学名著，历史人物传记和通俗类的小说，还特别喜欢古代的诗词散文——他没有让云姗失望，常常在空闲的时候写一些诗。云姗不知道木艾那么喜欢文学，为何选择了理科，然而她没有问。她因为木艾喜欢诗的缘故，自己也偷偷地学起来。后来，她又爱上了练字，因为她发现木艾也挺喜爱书法。有一次，木艾翻看云姗的作业本，发现后面的字竟像是自己写上去的，不由得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原来云姗在临摹他的字。
中秋之前，学校进行了第二次月考。第二次月考和第一次差不多。大家成绩起伏都不大，依诺在林基找他谈过两次话后情况好了些，这次考试有所进步，不过进步不明显。丘瞿比上次考得好些，谁想天叶也进步了。她还是比他少几分。这下，可把天叶得意坏了，在丘瞿面前着实炫耀了一番。丘瞿恨不得要掐死他，天叶命大，没有被掐死，不过挨了丘瞿10记粉拳和6掌外加5掐。
很快，又到了国庆。学校放假七天，高三放假一天。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天天学习，所以这一天大部分人还是在教室自习着。像龙逸生、张乐文他们，作息时间根本没有改变。天叶对于中秋没有送蔚芸欣语月饼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好像对不起她们。于是国庆的时候他就想邀请蔚芸欣语去绿海公园玩，这也是他之前答应欣语的事。可惜事与愿违，国庆那天蔚芸在家没有来，欣语似乎也不得闲，在她哥家呆了大半天，下午才过来学校。天叶闷闷地呆了一天，后面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第二天中午，施诗和毓灵回家吃午饭，在校门口旁边的一个书店碰到了天叶。蔚芸在里面找资料，天叶在外面溜达。毓灵登时怔住了，施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看见毓灵愣愣地看着天叶，于是也向天叶看去。她发现了一张非常阳光而有朝气的脸，留着一头短头发，眉毛很浓很粗，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看着哪里总像是微笑着在对你说话。天叶看到毓灵，高兴地走了出来。
“毓灵，”天叶向毓灵招呼道，然后看见了施诗。天叶笑问道：“你同学？”
“我是她表妹。”施诗抢先说道。
毓灵笑着点头。
“哦，你好。”天叶连忙说。
“你叫什么名字？”施诗像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天叶道。
天叶一愣，这才回道：“我叫陈天叶，你呢？”
“我叫施诗，你在这干什么？”
“呃，买书，你们呢？”天叶大跌眼镜。他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尔雅的毓灵会有这么一个活泼大胆的表妹。
施诗说：“没看到我们刚从学校出来，当然是回家吃饭去了。”
“噢，”天叶往里面看了看蔚芸，发现她低着头还在选书。
施诗顺着天叶的目光看过去，笑道：“看什么，你女朋友？”
天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尴尬道：“不是，她和你表姐一样，都是我同学。”
毓灵也十分尴尬，不好意思地向天叶笑了一下，说：“你买书吧，我们先走了。”
“呃，好，拜拜。”
“拜拜。”毓灵再向天叶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拉着施诗走了。
那边蔚芸看见好像是毓灵，选好书马上出来，向天叶说道：“刚是毓灵吗，和她一起的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
“是她表妹，蛮可爱的。”
“长得好像也挺漂亮的吧？我在里面看不大清，只看到她和毓灵一样，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
“还行，长得也挺可爱的，”施诗长得一般，还算漂亮吧。天叶觉得她和丘瞿有点像，但是人却比丘瞿可爱。当然，不是说丘瞿不可爱，丘瞿的“可爱”与别人的不同，这是不能相互比较的。“刚刚她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天叶突然惋惜地说。
“很惋惜是吧？”蔚芸笑道，“那你追过去问呀。”
天叶听蔚芸这话，想起刚刚施诗说蔚芸是否他女朋友的话，心中一荡，急忙深吸了口气，说道：“下次问毓灵不就行了，选好了吗？”
“好了。”蔚芸转身又进了书店，她把书选好放在书架上，还没买呢。天叶跟着走了进去。
这边毓灵和施诗到家时，看见毓灵舅妈坐在客厅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妈，你这是怎么了？”施诗跑上去，问道。
“你二姨妈刚来电话，说，你爷爷手术失败，只怕有性命之忧，你爸爸已经向学校请了假，赶到省城去了。”
毓灵舅妈还未说完，毓灵整个人已经呆住了，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她头顶灌入，直凉到了心底——她一直隐隐担心的事竟真的发生了。
当天晚上8：10清明赶到医院，毓灵外公已经奄奄一息。施翎、清明妹妹清苏和丈夫围在老人旁边。
“爸。”清明顾不得招呼自己妹妹妹夫，扑到他父亲面前。老人费力的睁开眼睛，看是清明，缓缓说道：“你来了，毓灵……毓灵来了吗？”说完就一阵咳嗽。
清明摇着头，说：“毓灵没来，爸，你别说话了。”
老人合上眼，许久才又睁开，缓缓说道：“清明。”
清明忙答应着。
“好好……照……顾毓灵，”老人艰难地说着，“供她……上大学。”然后又剧烈地咳起来。
“医生，医生呢。”清明朝外面大喊，清明二妹清苏立刻也走了上来。老人抓紧清明的手，让他别叫了：“听到……没有？”
“爸，你别说话了，医生，医生……”清明又向外面叫医生。清苏也在劝她爸：“爸你别说话了。”眼睛里满是泪水。她丈夫赶紧去叫医生了。
“答应我……咳……”老人抓紧清明的手，清明连忙回过头来看着他父亲。老人此时咳得整张脸已经通红：“答应我，毓灵父母去世的早，清苏在省城，以后……你就是她在佳城唯一的亲人了，一定要照顾好她……送她……上大学……咳……”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明看着他的父亲，犹豫了。如果他点头，那就代表他要照顾毓灵一生一世了。虽然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他还是犹豫了。
“答应我！”老人无力道，看得出他已经有些恼怒，紧抓着清明的手，满脸急切。清苏看着她哥，说：“大哥，答应爸爸吧。”清明看着他父亲，终于点了点头。老人的手一下软了，滑落下去。
“爸！”清明喊道。
“爸！”清苏也喊道。
“爷爷。”施翎跪在床前，哭着喊道。
这时，清苏丈夫和医生进来了，老人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已经停止呼吸了。
第三天下午，清明捧着自己父亲的骨灰，和施翎以及他妹妹妹夫一起回到了佳城。
毓灵外公逝世，亲朋好友纷纷赶来吊唁，清明叔伯、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姐妹以及教育局副局长——毓灵外公的老同学，主任秘书——毓灵外公的学生等等陆续前来。同时，学校闻得毓灵外公的死讯，校长蔡应贤，副校长温启胜、余科导以及其他学校领导和老师也相继前来上香悼念。清明身穿丧服，一一迎接。应贤看见清明，不觉悲难自抑：“施校长在家疗养，我一直想亲来探望，只是近日事务繁忙，因而一直未曾前来，不想……真是晴天霹雳！我竟然连施校长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清明也是万分感伤：“校长日理万机，没能前来看望，家父在天有灵，一定会体谅的。所谓生死由命，本就来不得半点勉强。”
应贤听了，悲痛之余，仍不忘又安慰一番，只道“节哀节哀”。他敬献了一束花圈，上了三柱香，向死者家属一一致哀悼念，其他人相继如此。副校长余科导和毓灵外公是至交，致意尤为深切悲哀。毓灵、施翎、施诗等日夜在一旁守灵。
第三天，毓灵外公在佳城三里外的南公岭入葬了。直到毓灵外公入土的那一刻，毓灵还希望他能醒转过来。然而那口装着她外公骨灰的棺材始终一动未动——它静静躺在那，很快被泥土掩埋了。毓灵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由于连日的悲伤和休息不佳，她已身心交瘁，差一点就晕倒过去。
毓灵舅妈心中也极悲痛：“谁想得到，上次爸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想……这一走与我们竟是永别了。”她回想自己以前埋怨他的事，觉得都没有意义了，心中也感到一丝后悔，觉得那太不应该。然而她对于毓灵外公临终前要清明照顾毓灵一生的嘱托却大为不满。
“凭什么，”毓灵舅妈对她丈夫道，“供她上大学，照顾她一生一世，那施翎和施诗呢？他们谁来照顾？”
清明听了，就劝她妻子道：“算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照顾她那么久，现在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等四年后她毕业了，有了工作，基本上就不用我们再操心了。现在我们也算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就算是为了三妹，我们也应该尽心。”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心，所以才总是委屈着自己。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你的这份心，我是怎么也不能喜欢她这一点。只要看到她，我就生气。”
“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还没长大呢。”
他妻子无奈地点点头。
然而第三天，他妻子就又来对他说，她实在忍受不了了，毓灵竟然当面和她吵了一架。清明皱了皱眉，问是怎么回事。他妻子向他叙述事情的经过：
“今天早上，宋妈有事请假回家去了，而我要去妈那，这你知道的，因而我要她中午回家后自己做饭吃。她听了就说中午不回来了。我以为她要拿钱到外面吃饭——你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到这么大还不会做饭的——就叫她回家来吃，不要上外面的餐馆。她没有回答。我看她不应，心里有气，就说她道：‘怎么不说话，回家来吃委屈你了吗？’她一听我这么说就望着我，一副泫然欲泣很委屈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我心里更火了，就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没有说话，把脸转到了一边。最后她说话了，你知道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知道我和你不喜欢她、讨厌她、嫌弃她，以前要不是看着爸的面上，我肯定容不得她在这个家里了，所以她也就总不在我面前出现，招我讨厌。她竟然把我说得那样不堪。我嫌弃她了吗？你知道的，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我从来都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而且，她误会我没什么，但对你就实在不应该也这样污蔑了吧！为了爸、为了三妹，你对她多好，木头也应该知道了，而她却认为你对她是虚情假意。我们收留她，那是多么大的恩惠啊！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感激。我这样对她说，她听了之后就哭起来，说我们根本就是对她有成见，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家里人，也从来没有站在她那个角度替她去想一想，在我们心里，总是把她当作一个外人。我听了，气得什么一般，好几次我都要打断她以反驳她诬蔑我们的话，但她哭哭啼啼，不容许我打断。天啊，她竟然说我们从来没有替她想过，亏你一心还想着送她上大学呢？她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不行，我再也受不了了，你让她回学校住吧，我再不想看到她。”
清明安慰了一下她妻子，说毓灵会这样想，他早就看出一些来了，现在让她住回学校去，好是好，就是不好安排，还要多花费钱，等一会儿他先去和毓灵谈一下。他妻子同意了。
清明来找毓灵，在她房里找到了她。毓灵看到清明进来，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于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他来教训她。
清明在毓灵对面不远的地方坐下，接下来这样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和你舅妈，但你确实伤了我们的心，尤其是你舅妈。你对我们存在极大的误会，你舅妈因为承受不了这一点已经不想再看到你了，但你不要怪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全表现在脸上，从不会掩饰。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你舅妈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你以后不要这样说你舅妈了，这样很伤她的心！你有好些坏的习惯，你舅妈并没有说错你；即使我，也这么觉得。好了，现在，听舅舅的话，去向你舅妈道个歉吧，她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得尊重她。”
毓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愿意去？”清明吃惊地说，“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向你舅妈道一下歉吗？”
“舅舅，”毓灵隔了一会儿说，“我想住学校去。”
清明脸色一沉，差点发起火来，但他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修养很好。他叹了口气，答道：“为什么你要住校呢，住舅舅家不是挺好吗？”
毓灵说：“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学校学习气氛浓，我想和他们一起学习，更有动力些。”
清明叹了口气：“你实在要这样舅舅也不拦你，不过等这个学期结束吧，现在不好再安排住宿。”说完就站起来，走向门口，快出门时清明忽然又停住脚，回身说道：“明年一开学，我就帮你安排。——你想考哪个学校？”
“我不知道。”
“你加把劲，和施翎一样师大吧。爸在时就一直想你考到那去，那有我的一个同学；而且你二姨妈也在省城，你去了那里，也有个依靠。”
毓灵听后，点了点头。清明抬身欲走，最后还是说道：
“等下吃饭时，向你舅妈道个歉吧。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叫她一声舅妈，向她道个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此时毓灵心也早软了，心想，现在外公走了，她住在他们家，实在不应该和舅妈顶嘴。这于她实在没一点好处的。于是她沉默不语了。吃晚饭时，毓灵舅妈料定毓灵不会低头认错，因而一直盛气地坐着，只等毓灵哪里一露出岔子，她就发火。不料毓灵竟然主动向她道歉，这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一时怒气竟全消了。不过，她还是故作很生气的样子，只对毓灵冷冷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没和毓灵说过话。施诗马上出来圆场，气氛总算没有太冷清尴尬。清明对毓灵含笑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