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再次沉默在了昏黄的暗色中。当他拉完胡琴之后,他努力地拨弄着地上的黄土。最后,他终于捧起一抔。他将土轻轻的往脸上捧去。他不断留下眼泪来。
从那天起,我们在沧州的郊外,搭起了个小棚子,虽然有秋风的时时造访,但一想起师父向我传授的武艺,我便将一切潇洒的忘去。师父间接也教授了我很多的字。为我买来不少经典作品。我对这个盲眼师父产生了伟大的敬意。后来师父在集市上为我买了一把仿制的花枪。师父便开始教诲我他身上所有的本领。时光荏苒,我的技艺,终于在某一天第一次得到了师父的肯定。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在武艺方面受到别人的赞赏。即使在以后有无数人当面或背后赞我,都无法与师父的赞美相睥睨。
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了。我的武艺得到很大的提升。当我的武艺在不断上进的过程中,我的身体也在加快的生长。武艺的长进似乎成为催化身体生长的强大药剂,而岁月的刀也把师父的脸越刻越苍老了。师父依旧如过去那样,每到黄昏时分,坐在野草地上,忘情的拉着胡琴。胡琴的曲子依旧是那同一段旋律。我有一次问师父,这段旋律有名字么?师父回答说,有,叫《黄昏》。
那一年,天气变冷了,北风呼呼的刮着。外边的小河结上了一层厚冰。师父的心头也结了一层冰。那一天清晨,外边下着鹅毛大雪,师父一如往常去野外去寻兔子。我起床之后,读了一会师父给我买的《诗经》,可忽然,我听见门上沉闷的敲打声。“冲儿,开门——”
师父受伤了。肚子上正汩汩流着鲜红的血液。外边的雪地里,只见是一道长长的血线。
“收拾下,咱们快走。莫黑白发现了我,将我打成重伤。我想了办法才避开了他们。眼下雪地里留下了我的血迹,相信他们不久就会找上门来的。咱们快走,他们人多,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迅速的帮师父掩住伤口,然后只拿着师父的胡琴和师父给我买的花枪与《诗经》,扶着师父朝山后的小路奔去。
我们终于从小路来到了城门前。只见城门前有个高高的擂台,擂台两侧赫然摆着一副字。
“黑白将军流芳百世,通天恶盗遗臭万年。”虽然半文半白,但如此在城门前摆着,也不得不激起心头的无名之火。“师父,他们欺人太甚!”
“不要再看了,快走吧!他们这是故意的——快走!”我望见师父焦急的样子。是啊,他的身上受了重伤。他的心上,更是受了狼咬一般的吞噬。他看到了他的师兄,那个多年前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大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的心跳,恐怕不是当时的我能丈量的。我们终于在风雪中彻底离开了沧州。我们爬上了城外的群山。在冰雪封住的群山中觅得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山洞。我将受伤的师父安置在里边。
“师父,让我回去把那个对联撕下来!”
“噢——冲儿,不,不要鲁莽——你的性子总是这么急躁,你需要改正——他们设那个擂台,摆上那副对联,无非是激我们打擂去。去了——就死定了——哼,莫黑白始终认为我的性子一如我当年,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性子没变,我的性子倒被命运给摩擦的慢下来了。所以,他这一招对付我的话一点用都没有——他果然实现了他的愿望啊——呵呵,将军?他怎么会成为将军?如此,便是我的仇人,更何况,他本来便是我的最大的仇人!哎,他还有好性子,竟然收在沧州苦苦等我回来将我除掉,他确实好性子啊。冲儿,你切不可造次,你的性子一如曾经的我,记住,做人,切莫急躁,急则误事,急则误事!记住——你去休息吧。先找些柴火,把这边温和一下——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你放心就是——就算咱们留下了脚i印,也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奔波这么一天,累了——”
疲倦的师父再也打不起精神来,终于倒在地上了。
我连叫了师父几声,可他实在太累了。此时,我更担心师父的伤口。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我只能走到洞口,望着洞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不久,黄昏便再次来临了,只是这次看不到落日了。天阴沉的厉害,而且,师父他也睡着了。胡琴呢?噢,还在。在师父的手边。
我烤上火,尽量让温暖往师父身上爬去。我进入不了睡眠。心情焦急着。师父说的对,不可鲁莽,不可性急。可师父的伤该怎么办?我睡不着。不,我得再回城里,去为师父买些伤药。我摸了摸身上,幸好还有几个零碎钱。我又叫了师父一声。师父似乎已经进入了他的梦乡。梦里,他回到了多年前的故乡,那里有他的父母,那里有他的妻子和孩子。
于是,在暗夜里我挣扎了好久好久,终于盼来了天上的亮光。雪地里反射的白光,使外面一如白昼。去吧。回城里,为师父拿药去。我再次望了眼沉睡中的师父。雪依旧不减势力的下着。山路幸亏没结上厚冰。我一路直往城里奔去,在慌乱与焦急中,沧州城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只是这次的情景,不是几个月前的。倒是与我多年后见到的情景惊人的相似。
只是,在我进城门前,我又望见了城门前的擂台。此时,城门前没有任何人影,而它在雪天里却显得那么可憎。不能让他这么挺立着,我要把那副对联撕去。于是,在没有人看到我的情况下,我爬上擂台,奋力把那副对联扯了下来,撕个稀烂。然后跳下擂台,往城里寻找药铺。雪渐渐小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苍天有眼,在我寻找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使我有幸找到了一家。我拿了些止血药和其他伤药,付了钱赶紧往回走。可是,当我走到城门前,只见一大群人围着擂台,擂台上有一人正在大声说话。我远远看去,只见被我扯烂的对联再次悬挂在擂台两侧。一个莽撞的大汉在那里耀武扬威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