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餐厅出来，时间还早。回到校园的舒甜和段燕珑一起漫步在平整的小路上，初夏的微风缓缓吹过，舒甜身上好闻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进段燕珑鼻子里。两旁的柳树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新绿，细嫩的枝条轻轻地摇曳。“燕燕，下学期的学费你攒够了吗？”舒甜问。
段燕珑轻轻叹了口气，说：“是够了，可是……”舒甜问：“可是什么？”段燕珑仰起头看着朦胧的夜空，说：“我的钱都是如意寄给我的。我这个当姐姐的，太差劲了。从小都没有照顾好妹妹。”舒甜笑了笑，说：“这也很正常啊。燕燕，我告诉你个秘密。”段燕珑好奇的问：“什么？”“其实我家里有三个孩子。”舒甜轻声说道。段燕珑瞪大眼睛：“什么？！不对啊，我记得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舒甜说：“嗯。现在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段燕珑很疑惑，问：“那你怎么忽然想要和我说这个了？”舒甜眼角有些湿润，说：“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说着，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段燕珑也跟着坐下，舒甜终于开始讲起她的童年。
“我家里条件不好，你知道的。我爸妈以前是工厂里的工人，那时候计划生育不是很严吗，所以我妈生我的时候那是偷偷摸摸的生，据说她临到生我的时候，单位里的人居然还没看出来她怀孕了！”说着，舒甜笑了笑，才继续道：“我妈想要一个男孩，可是第一胎是我姐姐，结果又生下我。隔了几年，又偷偷生下了我妹妹。生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要个男孩，可等我妹妹出生后，我妈和我爸这才意识到，当时两个人加起来才几百块的工资，根本就不够一家五口的生活。”
段燕珑忍不住问：“所以你爸妈就把你姐和妹妹都送人了？”舒甜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也是，也不是。其实我爸妈是想把我和姐姐送人，把妹妹留下的。当时姐姐八岁，我也已经六岁了，妹妹还小，才八个多月。我妈不放心把妹妹送出去。后来就联系了两户人家，准备把我和姐姐送出去。”段燕珑听着，心里不由的想，这和当年的段家，是多么相像！
舒甜继续说：“后来我无意间听到我妈说要把我送人，我很着急，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所以，我开始想办法，直到临走的前两天，我终于想到办法。”段燕珑忙问：“什么办法？”舒甜笑了笑，说：“其实很简单。那时候是冬天，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冷，简直是滴水成冰。趁爸妈都不在，姐姐去上学还没回来，我自己从水管里接了两盆冷水，脱光衣服站在院子里，就把那两盆冷水浇在自己身上了。”
“什么？！”段燕珑没想到小时候的舒甜竟然会这样，她忙问：“那后来呢？”舒甜道：“后来我发起了高烧，自然也就没办法被送走了。可是人家都联系好了，所以我妈就把我妹送走了。不过……”段燕珑问：“不过什么？”舒甜一下子神色黯然，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妹妹那时候也在生病，她也发烧，可是是低烧，那时候我妈觉得我病的比较严重所以就把我妹送走了。再后来，我听说妹妹被送走后病情加重，被那家人扔在了医院门外……死了……”段燕珑惊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问：“那你爸妈难道没去找他们吗？”
舒甜的眼角渐渐溢出眼泪，说：“当时为了保密，所以联系的都是外地人，而且也不认识。等我妈想找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人了。”段燕珑沉默了。她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小女哈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舒甜道：“我的高烧一直没退，引起了肺炎，还有心肌炎，差点连小命儿都没了。我觉得，那是我妹对我的惩罚。”
“别难过了。”段燕珑安慰道。舒甜掏出一张相片，上边是一个胖胖的小女孩，段燕珑问：“这就是你妹妹？”舒甜点点头：“她叫舒荔，很可爱吧？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段燕珑看着身边的舒甜，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保持沉默。
“燕燕，其实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妹妹。”舒甜开口了。
段燕珑笑了笑，说：“是啊，如意真的很好。”舒甜问：“那如意现在在做什么？”段燕珑答：“在服装厂做女工。”舒甜点点头：“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和舒荔去换。”说完，她又补充道：“那样妹妹也不会死，我也许能找到一个有钱的人家。”段燕珑刚要点头，却听到了舒甜的后半句话，她吃惊的问：“舒甜，你说什么！”舒甜看着段燕珑，说：“事实如此。如果我当年没有那种愚蠢的举动，那我就不会因为想要离开家而出去打工、被人骗，还去**！”说着说着，舒甜有些失控。幸好附近没有学生。
段燕珑皱着眉说：“舒甜！你胡说什么！”也许是西餐厅的红酒起了作用，舒甜没有理会段燕珑的惊讶，而是问他：“燕燕，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是你被领养，你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等着妹妹寄来的工资花！”舒甜看着一点点垂下头的段燕珑，继续说：“就像周墨莲那样，家里有钱，还能找到一个称心的男朋友。”
段燕珑已经说不出话了。舒甜笑了：“呵，燕燕，别骗你自己。我知道，一定有。所以你不要质疑我刚才所说的话！”段燕珑此时完全听不进去舒甜在说什么了，她在心中说道：为什么，怎么会那么像，连那件事都一样……
许久，不见段燕珑说话，舒甜碰了碰她，说：“怎么了？”段燕珑一个激灵，猛然惊醒：“什么？”舒甜皱皱眉问：“你怎么了？燕燕，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段燕珑有些慌张的掩饰道：“没，没什么。啊，舒甜，我想起明天还有课，我先回去了。”说着，起身走了。舒甜看着段燕珑离去的背影，挂满泪珠的脸、竟露出一丝笑容……
回到宿舍的段燕珑这才发现，明天竟然是周末。一夜，辗转反侧，无眠。
“咦？燕燕，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你看你，以前的裤子居然穿不上了！”室友问。段燕珑难为情的笑了笑：“好像是哦，我也发现最近好像胖了不少。”室友哈哈笑着打趣：“赶快减肥吧！”段燕珑胡乱应付了两声，室友刚一关门，段燕珑忙翻出本子，她算了算，自己有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好朋友”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该不会……
当那条纤细的试纸上慢慢出现两条暗红色的横线时，段燕珑感到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她啊了一声，把试纸扔进坑里，又反复的冲了好几次，确定那纸条不会再出现，才慌忙跑回宿舍。
坐在床上，段燕珑努力想要平复情绪，可是去越来越紧张，猛地，她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再次冲进女厕。“呕……”段燕珑真的害怕了，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怎么办……”她在心中不断的问自己。
今天是周末，她偷偷拿出那张存折，打车去了商店，又从商店打车去了医院。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挂号，缴费……当段燕珑躺在冰冷的手术床、摆出一种很难堪的姿势时，段燕珑无助极了，她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当手术真的开始时，她才知道到底有多疼，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在她身体里把一点点胚胎剥落下去，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她开始后悔，刚才因为省钱没选择“无痛”——虽然那比普通的手术费贵了很多……
“没有家属吗？”中年女医生摘下口罩，问。段燕珑艰难的穿起衣服，摇摇头。女医生皱着眉看了看段燕珑，说：“你是大学生吧？”段燕珑不语。女医生叹了口气，说：“这就是贪图一时享受带来的后果。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后期也许有并发症，比如什么**内膜粘连或是其他的，自己多注意，去下边开点消炎药。好好休息！”说着，把病历本递给了段燕珑。路上，段燕珑将病例一点点撕碎，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学校，段燕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燕燕，陪我去逛街吧！”舒甜推门进来。当她看到段燕珑惨白的脸色时，顿时吓了一跳：“燕燕，你怎么了？！”段燕珑忙摇头，说道：“没事，我肚子疼。”舒甜皱皱眉，问：“怎么了？吃坏东西了？”段燕珑又摇摇头：“我那个来了。”舒甜恍然大悟：“我去给你买点红糖！”段燕珑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谢谢！”听到门“哐当”一声关上，段燕珑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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