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慕云,你这是怎么啦?你都已经用掉了半支牙膏了,还在刷牙。你不会倒霉到吞了一只苍蝇吧?!”Lala在第N次路过盥洗台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倒宁愿吞苍蝇……”颜慕云满嘴泡沫,口齿不清地说。
直到寝室熄灯,颜慕云才心有余悸地倒在了床上。她侧着头,听着窗外零星坠落的雨点擦过树梢的声音。在树叶上摇摇欲坠的雨水带走了叶片被阳光灼伤的疤痕,却带不走它曾经受过的刺痛。如同大雨可以涤荡尽世界的污浊,却不能证明弥散的尘埃不曾存在。
突然,颜慕云的脸被手机的蓝光照亮。她拿起手机翻阅起来,看到一条来自“未命名”的短信:
“Always-when-I-look-death-in-the-face,
When-I-clamber-to-the-height-of-sleep,
Or-when-I-grow-excited-with-wine,
Suddenly-I-meet-your-face
——W.B.Yeats”
颜慕云笑了笑,她知道这是叶芝的诗——《A-Deep-Sworn-Vow》。她难以相信一个如此卤莽的人竟然可以细腻到和她一样,爱上叶芝的诗,以致于本来要把短信删除的她,不自觉地把“未命名”换成了确切的名字存进通讯录。
辗转反侧间,颜慕云感到有些疑惑。纵然这几行字句诉说着“在醉酒的最浑浊之时,在梦境的最沉溺之期,我都无法逃避地看到了你的脸”,但这首诗前面仍有一句“Others-because-you-did-not-keep-that-deep-sworn-vow-have-been-friends-of-mine”渲染的是铭心刻骨的背叛。颜慕云不明白这到底是梁颢天故意隐匿了诗歌里原本的哀伤,还是另有所感。不管怎样,世界上太多的美丽都源自于不经意的误会,纵然最后证明这种美丽只是个过错,人们也会选择一笑置之,只为它给予的感动不会被错过。
马尔罗说,艺术就是人的一种永恒的报复。也许这是因为艺术家们总是把达到极至看作一种成功,而这种极至往往是“伤心欲绝”。所谓的杰作也是因为它能够击碎人们的铁石心肠,而被冠以殊荣。不管是何种语言抒写出来的心碎,碎片坠跌的时候,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就像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和叶芝的那首诗同诉一种哀愁那样: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虽然到最后颜慕云才明白,其实那条短信与其牵强附会地说是发给她的,不如说是梁颢天想要发给夏雨棠的。因为当收件人变成了夏雨棠时,那首诗才能完成它天衣无缝的“永恒报复”——用一个男人聚散无妨、醉梦由他的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