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看着她苍白的面颊,有些担心,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询问,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听到一个声音,很熟悉,特别像我娘……”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叫她娘,而非母后。这也是她刚来到这世间就对南宫熙兰产生怀疑的理由,还记得她刚刚转世来的第一天,那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女人明明自称为“娘”,可第二天两人再见面,她又以“母后”自称,实在让月罂费解。
起初她只以为南宫熙兰那天因为自己死而复生慌了神,或是自己太过敏感,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都让她越来越疑惑。第一次见南宫熙兰时,她让自己速回私宅,而接着她又阻止自己回来。虽然自己此时已在宫外,但仍免不了在闲暇时间回忆一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她先前怀疑过那个坐在金殿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娘,可这个念头只产生了一瞬间就被她打消,哪能有这么荒谬的事。但今天她听到了那个声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可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里除了暗藏的侍卫,哪有半个人影,想是你听错了。”慕离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轻垂着眼眸,不急不缓地说道。
“绝对不会错,那声音出现了好多次,直到你出来时才停下。”
慕离默了片刻,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轻笑笑又说,
“正好这些日子我要将过年准备的事宜呈交女皇,稍后就派人送去,再顺便看看女皇今日是不是出宫了,可好?”
月罂点了点头,可她也不好将自己没头没脑的猜测随便说出来,细细回味他刚说的这句话,疑惑地眨了眨眼,问道,
“过年的准备?什么意思?”
“女皇先前派人来说,新年要在园子里过,到时候亲王大臣都会一同前来,园子里自然要准备准备。”慕离淡淡地回答,发现她脸色看起来好些了,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眉间却微微蹙起,那地方,今后再不能让她去了。
“一定要来吗?人那么多,肯定乱糟糟的。”她有时候虽然喜欢热闹一些,但也只限于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比如和园子里的丫鬟们一起玩。但那些王公大臣们要么趋炎附势,要么装模作样的,她实在没好感。
“女皇的命令怎么能违背?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到时你若嫌烦了,早些回去休息就是了。”慕离温和地笑了笑,让她渐渐烦乱的心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望向窗外,看着缓缓倒退的干枯树木,眸子里极其复杂。看样子女皇是打算让她尽快登上少皇之位了,想必这次聚会就是为了让月罂与大臣们正式碰面,以便于日后彼此更熟悉一些。
“慕离……”月罂吞吞吐吐地唤了他一声,此时花寻不在,她唯一可以放心的人就是他了,想了好久才打算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
“怎么?”他收回视线,睨视着她犹犹豫豫的模样,眼眸更显黯沉。
“你觉得我母后与先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慕离只见过女皇几面而已,谈不上熟悉,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巧妙地将她的问题回避过去,神色依旧淡然似水,见她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又说,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现在与儿时还相差很多呢,可你不还是你么?”他揉了揉月罂的头发,声音温和动听。
月罂点了点头,他说得也有些在理,只是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太真实了,让她根本没办法当成幻听。
****************
慕离将她送到伊人坊之后,又坐上马车返回金竹园,途经地牢所在的那片林子时,他揭开车帘向远处看了看,淡淡地开口道,
“停下。”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林子边,他慢慢地走进林子,向着另一面的小山走去。
干净整洁的石室中,长明灯闪着温和的光芒,将宽敞的房间照得如外面一般明亮。慕离推开一道石质大门,里面顿时涌出大量寒气,霎时将他包围在其中。
他走到屋子中间的一座冰制棺椁前,垂眸看了看里面躺着的女人,眸子黑得如同暗夜,平淡地询问道,
“女皇近来可好?”
棺椁中的女人样貌俊美,虽然阖着眼眸,可眼角眉梢都带着飒爽英姿,只是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像是死人一般。
那女人一动不动,但声音却仿佛从身体中发出一样,
“是你将月儿带来的?”她声音极其微弱,可却听得出其中隐藏的怒意。
“是。”慕离淡淡地回答,随后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似乎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
“不过今后公主不会再来了,女皇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屋子虽然极冷,但灵魂却是感觉不到冷的,不是吗?”
他声音极轻极柔,又带着他向来的温和,即便整个屋子如冰一般寒冷,仍使人从心底觉得温暖。不过这声音被女人听到之后,却仿佛尖锐的冰刀一般,她撑着力气愤愤地说道,
“你们几个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已经将我关在这里这么些年,难道还不够吗?现在月儿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关着我?难道你们还打算让那女人继续占着我的皇位作威作福不成?”她越说越激动,虽然声音极其微弱,可仍抑制不住怒火,低吼道,
“轩辕宸枫呢?这些年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若不是为了帮他,我怎么会被关了这么久?”
慕离冷笑了一声,他虽然无法看到这缕魂魄的模样,但眼前却像是出现了当年的情形一般,缓缓地开口道,
“王夫……早已经过世了。”
女人低哑的声音没再响起,似乎是隔了许久,她才幽幽地重复着他的话,
“过世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慕离站起身来,走到棺椁前向那人睨了一眼。他面色虽然淡漠,可眸子中的冷意却比周围只多不少,
“若不是你,王夫也不会过世,你若真有愧意,就别再折磨公主,也算得上满足王夫的遗愿了。”他说完再不看她,推门而出,将满屋子的冷气关在其中。
慕离刚走出几步,就听见石室中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悲悲戚戚。他眉间紧蹙,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走出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