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宿舍住了最后一个晚上，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该扔的扔，该送的送。第二天一早打的去姗姗那里，跟她道别。姗姗在外面租了房子，她“五一”请假回家结婚了，老公就是她之前的那个男朋友，现在转正，升级了。
姗姗到路口接她，然后带她去她的住处，说：“这是你的全部家当啊？”钟懿说：“是啊，该扔的都扔了，该送人也都送人了，剩下的这些是扔不掉，也送不走的。”姗姗说：“这样也好，搭车方便。幸好今天是星期天，不然还要请假。这段时间厂里挺忙的，人累得都快趴下了。”钟懿说：“那还不是拜你老公所赐。”姗姗说：“别提了，他现在忙死了，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钟懿说：“做业务拿提成，业务好，提成也高啊。”姗姗说：“那倒也是，现在结婚了，什么不比从前了，现在要努力挣钱。”钟懿说：“打算什么时候生一个小孩出来玩啊？”姗姗说：“两三年之内应该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先存一点钱再说吧，不然生得出来养不出来。”钟懿笑说：“太夸张了。”姗姗笑说：“一点都不夸张，现在他的业务刚做得有一点起色，正应该乘胜追击，等过个两三年，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再考虑生一个小孩出来玩的问题吧。那时也从容一些，不至于手忙脚乱。”钟懿笑说：“你考虑问题总是很周全。”姗姗说：“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说辞工就辞工了，太意外了。”钟懿说：“有什么意外的，人生本来就无常。”姗姗说：“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工了？”
钟懿看桌子上有一个很精美的相框，里面是姗姗跟她老公的甜美结婚照，说：“你老公挺上相的。”姗姗说：“你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提的问题呢？”钟懿说：“想辞工了就辞工呗。”姗姗说：“你是这么冲动的人吗？”钟懿摇头说：“不是，但偶尔也冲动一下。”姗姗说：“我要你的官方正式解释。”钟懿忍不住好笑，说：“我老爸打电话过来，说我在这边工资也不高，又谈不到合适的男朋友，所以干脆回家算了，在家里找一份事做，顺便找一个人嫁了。”姗姗吃惊说：“谈不到合适的男朋友？你不是谈了一个吗？”钟懿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谈过一个？”姗姗说：“你厂里那个男孩子啊！”钟懿说：“我只说过我对他有好感，没说我们两个正在交往。”姗姗说：“但我记得上次跟你发短信，你说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很顺利啊？”钟懿说：“天有不测风云，那句话说得太早了，之后没多久事情就有了急剧的变化。”姗姗好奇问：“什么急剧的变化？”钟懿说：“你就别问了，总之我跟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姗姗说：“我当然要问，你们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说结束就结束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钟懿伤感说：“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就好了，那样我还甘心一点，问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就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说出来你都未必相信，简直就是一出荒诞的喜剧，黑色幽默。总之跟之前在大利厂的那一段经历有点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无疾而终。”
姗姗皱眉说：“这种事怎么总是发生在你身上？”钟懿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上帝特别恨我吧，所以派这样的人到人间来惩罚我。”姗姗说：“你别这么说。”钟懿说：“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老实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姗姗说：“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还相信上帝？”钟懿说：“一些人连魔鬼都相信，把灵魂出卖给他，我相信上帝又怎么了？”姗姗说：“你又消极了？”钟懿说：“我一直都很消极，生活跟我开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姗姗说：“林骢生了一个女儿你知不知道？小家伙长得很像他，很秀气。”钟懿说：“这种事如果你不告诉我，就没有人告诉我。”姗姗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钟懿说：“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我是真心的希望林骢一切都好。”姗姗说：“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决定突然辞工的吗？”钟懿说：“也不完全是，其实之前我也想过辞工，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觉得特别烦，只是一直下定不了决心。这次因为这件事我终于下定决心了，然后我老爸又打电话过来叫我回家。几方面的因素促使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姗姗说：“那么说这件事是导火索啦？”钟懿说：“差不多吧。”
姗姗说：“你现在心情平静下来没有？”钟懿说：“平静下来了。”姗姗说：“你没骗我？”钟懿说：“我骗你干嘛？骗你有糖吃啊？”姗姗忍不住好笑。钟懿说：“我现在真的觉得人生无常，‘五一’你请假回家结婚，我给你发短信，说我跟那个男孩子关系进展顺利，你替我感到高兴，我自己也高兴。那时我还想，你刚好结婚，这真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定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快也能确定下来。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好笑。”姗姗说：“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一体的，我有好事发生，你也会有好事发生。”钟懿摇了摇头，说：“太天真了，做了三年的梦终免不了有醒的那一天。”姗姗皱眉说：“还说你心情平静下来了？”钟懿说：“我心情是平静下来了，我现在只是发表一下感慨而已，讨论人生的无常。”姗姗说：“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感慨尽情发吧，我一旁认真听着。”钟懿说：“还是你的工作效率高，交了一个男朋友，这么快就修成正果了。反观我，这么长时间，还没正式开始，就正式结束了。”姗姗说：“我真的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钟懿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都叫我给碰上了，我应该去买彩票的，说不定可以中一个五百万的大奖回来。”姗姗说：“我真想会会这个人？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钟懿说：“他上上个星期请假回家了，现在在火车上，估计下午或晚上才能到，你见不到他的。”姗姗说：“你都辞工要走了，他还请假回家？”钟懿说：“可能他不知道我辞工了吧。”姗姗说：“你没告诉他？”钟懿说：“我干嘛要告诉他？辞工是我一个人的事。”姗姗说：“那你临走之前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钟懿说：“这说明我们两个真的是有缘无分。”姗姗说：“是不是有点伤感？”钟懿说：“有一点了。”钟懿说：“那他不知道你辞工了，等明天上班没看到你，然后打听才知道你已经辞工走了，会不会很吃惊？”钟懿说：“会吧。”姗姗说：“那个表情一定让人印象深刻。”钟懿说：“可惜我看不到。”姗姗说：“你想看到吗？”钟懿说：“想。”姗姗说：“那说明你心里有一点怨恨他。”钟懿淡淡说：“我不怨恨他。”姗姗一脸不相信，说：“真的吗？”钟懿说：“真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心里其实还是挺在乎我的。”姗姗说：“他其实还是挺在乎你的？”钟懿说：“是的，就好像之前的林骢一样，虽然分开了，他还是在乎我的感受，结婚了，有小孩了都不告诉我。”姗姗听了默不作声。
钟懿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他，就好像之前的林骢一样，我也希望他以后一切都好。”姗姗说：“听你这么说，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钟懿说：“其实我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姗姗吃惊说：“有一点？”钟懿说：“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我还是局内人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喜欢他，而当我从局内走到局外的时候，回想之前种种，我才发现，我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以前我努力说服自己喜欢他，只是因为我感动他的细心，沉醉他的笑容，迷恋他的气质。他的气质很像我之前暗恋的一个男孩子。发现这些之后，我就没那么难过了。然后又想其实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挺远的，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是以后在一起了，生活也会过得相当平淡和乏味，没有一点激情。只是从局内到局外的这个过程太久了，我身心疲惫。”姗姗说：“也是，整整三年的时间，一般的人都没这个耐心。”钟懿说：“是啊，我现在真的很累，到那个厂上班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整整三年的时间，耗掉了我所有的感情。”姗姗说：“在大利厂的两年，遇到林骢，还只是耗掉了你一部分感情，而现在那个厂三年，遇到那个男孩子，则是耗掉了你所有的感情。”
钟懿说：“我感觉我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躯壳了。”姗姗说：“耗掉了所有的感情，那你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很难再对男孩子产生好感？”钟懿说：“不知道，也许吧。”姗姗说：“人一生中难得的五年美好时光，两段还没有正式开始就正式结束的感情，的确够折腾人的。”钟懿说：“我感情本来就淡薄，尤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当初听我爸的建议到东莞来找工作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在大利厂的两年，耗掉了我所有的工作热情，现在在这个厂的三年，又耗掉了我所有的感情，我说我只剩下一个躯壳了真的一点都不假。”姗姗说：“你是不是感觉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钟懿说：“是，我当初怀着无比美好的希望到东莞来找工作，没想到五年的时间过去了，面对的竟是这样一个无言的结局，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我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生活悲观失望过，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就是回家，又能怎么样？工作可以重新再找，反正做久了就成了一种惯性了，我可以忍受。但感情呢，我怎么找？我现在对感情的事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姗姗皱眉说：“但你以后总是要结婚的？”钟懿说：“这就是问题的矛盾之所在了，我的感情早消磨光了，怎么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怎么跟他交往？怎么下定决心跟他生活一辈子？”姗姗说：“你回家，你爸妈一定会逼着你去相亲的。”钟懿说：“到时候再说吧。”姗姗叹了一口气，说：“生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钟懿笑了笑，说：“你就别感叹了，你幸福美满的结婚照此刻正摆在桌子上呢！”姗姗说：“我是替你感叹。”钟懿说：“没事的，记住我的一句十分经典的话，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们没有勇气自杀。”姗姗忍不住好笑，说：“你倒是会安慰自己。”钟懿说：“你就别为我感到担心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下午搭车去广州火车站，大巴快到广州火车站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隔着车窗，钟懿看路人的行人纷纷避之不及，想到马上就要登上列车离开这里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一阵伤感，掏出手机看钟鑫发给她的那最后几条短信，越看越难过，委屈得直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总算是忍住了。两个人结束得这么干净利落，短短几句话，这是钟懿之前没有想到的。开始一段感情那么艰难，那么不易，耗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却还没有点到正题上。而结束一段感情却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三分钟的时间都没用到，就说到了正题上，致使一切烟消云散。钟鑫既然果断得让人连眨眼睛的时间都没有，那当初又怎么会犹豫那么久呢？真是想不明白！感觉像婚姻中的一些男女，当初千辛万苦组建一个家庭，最后却只因为很小的一件事情就分崩离析了。
到家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事情。睡了一整天，晚上七点钟起来吃饭，吃了饭躺在床上看电视。这时陆剑明发短信过来，说：“到家了吗？”钟懿说：“早到家了，睡了一整天，刚吃了饭，现在躺在床上翘着两条腿看电视。”陆剑明说：“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向你汇报一下。”钟懿心不在焉的问：“什么事？”其实心里有一点猜到了。陆剑明说：“今天一早上班，新来的跟单曹丹到压铸部看一个样板，她走之后，钟鑫问我新来的吗？我说是的，他问做什么的？我说跟单。他大吃一惊，说那钟懿呢？我说钟懿辞工走了啊！你没看到他当时那个表情，那不是震惊，而是晴天霹雳。”钟懿说：“真的吗？”陆剑明说：“真的，他后来问我你什么时候走的？我说昨天一大早走的。”钟懿说：“他听到这话有什么反应？”陆剑明说：“神情黯淡，后来又问你什么时候辞工的？我说你早就辞工了，他说怎么他不知道，我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我就说我以为他知道。”钟懿说：“你有没有反问他，就算知道我辞工了又怎么样？”陆剑明说：“我问了，说就算你知道钟懿辞工了又怎么样？你会挽留她吗？他听了默不做声。”钟懿说：“一切已无可挽回了。”陆剑明说：“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很难过，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钟懿说：“那你就好好安慰他一下吧。”陆剑明说：“你这个时候还替他着想？”钟懿说：“我并不记恨他，我希望他一切都好。”陆剑明说：“事情弄成这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都有些不好想。”钟懿说：“没什么。”陆剑明说：“我都想替你说他几句。”钟懿说：“不必了，他没有错。”陆剑明说：“那是谁的错？”钟懿说：“是我的错。”陆剑明说：“你有什么错？”钟懿说：“我做什么都是错，我安静是错，活泼也是错；我一句话不说是错，说一万句话也是错；我听之任之是错，采取措施也是错；我主动是错，被动也是错；我进攻是错，防守也是错，总之就是一个错，我逃不开这个错。”陆剑明说：“我明白，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钟懿说：“是，好像人不管怎么样最后都逃不了一死一样。”陆剑明说：“这种感觉很无奈。”钟懿说：“是的，很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