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年高三,春假过后的补课。那天夜晚,月亮被遮蔽了起来,从云层中透彻出一丝丝微弱的月光。冷清的操场上刮着一飕飕恶寒的风,干燥的地面上是教室里灯光所透射出的光亮。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一窝蜂的从教室里汹涌而出。尤其是刚才睡的昏死的乐凡犹如代表般甚为激动,永远都是奔跑在前头,像是逃避着身后那可以把人吞噬得一点不剩的汹涌磅礴野兽。我不清楚,遗留在我们身后的老师,是不是现在才明白,下课铃声有时候更像是可以解救人们逃出煎熬从中解脱,所生产出的产物呢?
“为什么我觉得走回宿舍的路程,总要比去教室的路程要短很多。”乐凡漫不经心地说。
“我怎么懂你。估计是你比较想回宿舍,而教室呢,不那么想去吧。”我笑说。
“哈哈,不是不那么想去,而是太不愿意了,整天看见灭绝的那张臭脸。”走在前方的乐凡,作出了个发抖的姿势,突然回头一脸正经的看着我,“你刚才真没看见灭绝的那一张惨不忍睹的黑脸啊?”灭绝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名叫秦方勇,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时,我还以为是一个长相魁梧又威猛霸气的男老师,谁知道竟然是个女的。她是高中组老师中的年级组长,有着学校给予的众多光荣荣誉,带领过多届考生们,在竞争残酷的高考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而我们班呢,虽然在年级的十多个班级里不是倒数,但是正数呢,也排不上什么名次。所以特别受到了学校领导的高度重视,特地把贵为主任的灭绝调来了,做我们的班主任。
“这个,我真没看见。”我仔细的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急,然后抱歉的说,“因为我见一帮人冲出去,我也马上冲了。这种东西,你知道的,不能吃亏!”
“哈哈,没想到你也会害怕学习?”他笑笑。
“当然啊,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哪有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可以空闲外,其余时间我们都要看书的,灭绝那话真是太不合理了。错了,错了,是全部老师的话,都太不合理了。”我气愤道。
“也是。”他背对着我,走了起来,然后突然又说,“那你觉得——她气没?”
“没吧。”我说。
他低下头,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无精打采的走在前面。
“不过——肯定有点的。”我又说。
“怎么说,怎么说。”乐凡迅速的停了下来,满脸笑意的看着我,像是刚刚摆脱了一场噩耗,但又从噩耗中听到一丝让人惊喜的喜讯。
“因为她竟然没有在那样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拖堂啊。我想啊,他一定是气得都忘记说了。”我坚定地说,为了让他那么快从惊喜中坠落。
“那应该是了。”他缓慢的神往道,然后开始慢慢回想以前的往事。不知道,是不是深深的陷入在了其中,他开始又慢慢的走了起来,然后,缓慢道,“要是以前啊——她一定会使用什么拖堂啊,检讨书啊之类的。”
我附和的点点头,然后满脸不解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的课啊。”
“你不知道?”他反问。
我摇了摇头,一脸不解的望向他。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他满脸惊讶,然后像是看见怪物一样惊恐的看着我。
我迅速的点头,一脸无辜地说:“真不知道,为什么?”
“没理由啊,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啊。”他又停了下来,托着腮,凝视着我,像是思考着什么。
“真的没有,你那记性,我看是让睡觉给睡糊涂了。”我微笑道,摇摇头。
“他吗的,苏可可的老妈,就是那该死的灭绝师太。”他大吼道。
“没有吧,你在开玩笑?”我有点不敢相信。连忙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小子肯定在吹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真的,我没事骗你干嘛。”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眼光,然后坚定地说。
“完了,看你这表情,要不是真事,你还真不会摆出这张脸的。完了,这次完了,我看八成是真的了。”我一脸惋惜,满是忧伤的看着他。
“还八成,就是真的,苏可可亲口告诉我的。”乐凡说。然后他左右瞄了瞄四周的人,发现没有任何可疑行径后,又偷偷的和我说,“苏可可叫我保密的,我现在告诉你,已经挨判了无期徒刑了,在她让知道的话,那就是死刑了,你可别乱说出去啊。”
“放心。”我拍拍他的肩膀。可是,脑海不自觉的开始联想着各种乐凡与灭绝焦灼对战的场景,不忍发出了笑声。
乐凡满是惊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满是不解的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一想到你所说的那个,我自己就开始不自觉的笑起来。真的,现在想想,事出果然都是有因的啊。”我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着说。说真的,怪不得乐凡每当上得是她的课,都必须经过她那刻薄尖酸的嘴脸。
他摆出了一副‘哈哈哈’的姿势,也跟着笑了起来:“告诉你件事,你更想笑。”
“什么事?”
“我和苏可可的关系,灭绝早懂了。”他大笑着说。
“什么!”我作出惊呼状。我看着眼前的乐凡,突然傻起眼,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疯了,竟然还笑得出来,我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还好吧?”
“哈哈哈,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那真是悲剧中的悲剧,运气差得没运气。”他止住笑声,开始无限抱怨对着我投诉,又气又恨地说,“你不知道,那天啊,我送苏可可回家,原来想给她来个,无限温馨又加上爱的深情的离别,可是竟然让灭绝她突然出现,破坏了整个气氛,最主是,还把我给吓得了个半死。”
“怪不得,她在课堂上,老像杀父仇人一样盯着你,原来啊,你就像她杀父仇人一样,她老早就知道你拐了她女儿了。”我调侃道。
他想了想,笑骂道:“你别说啊,这是秘密。”
不知道,当时的乐凡这样诉说灭绝,有没有想过,很多年后的今天他竟然是用秦老师那种亲切又尊敬的口吻去称呼灭绝的呢。
火车上的灯永远都是那么陈旧,照射下来的光线,都是这种昏暗得没有多少光亮的颜色,像是恐怖电影里渲染气氛的最佳时刻。永远堕落的深渊,或则是迷乱的场合。乐凡深思着,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我也不敢催他,只有静静的等待到他恢复想要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在内心做了许多艰难的的斗争一样,缓缓从口中而出:“我与苏可可的分手的原因,其实很复杂,复杂到我有时候也觉得那是做梦。”
“呃,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耐心说道,等待他的下文。
“我记忆犹新,那天夜里,我们两人第一次无休无止的争吵。”他语气冰冷地说,仿佛每一句话,回想起来,都可以刺穿他的心扉。
“呃?”我静静的看着他。
“她背着我答应过秦老师有个约定。”他说。此刻的乐凡,静得让人感觉不真实和不熟悉。
“什么样的约定?”我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考试的约定。”他说。
“考试的约定?”我反问。
“对,一个关于我与苏可可考试的约定。”他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靠近窗户,他挪动起了身子,示意和我换个位置。
“约定如何了?”
“那个约定我成为了一个及不负责任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枯涩的微笑着。
“那你就应该在重新去兑现那个约定!”我斩钉截铁。
他摇摇头笑笑,苍白而又无力。有点像被窗外的寒风凌略过的样子。人有时候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他最幸福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幸福到低,可是当遇到哀伤时,却会乱了阵脚,或则是在自我催眠着。
他此刻的样子和那时的样子,完全就是两样。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很久很久前,他曾经说过,他有多么爱苏可可,无论如何也不放弃的话。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为了退缩这个理由,而湮没掉他以前的自己,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乐凡他的爱还在,只不过是藏在了心角里的某一深处。
那年高三,一个平常不过的星期一早晨。弥漫在足球场上的雾气久久没有褪去,把诺大的球场包围起来,让人们不那么容易相见,晶莹剔透的露珠布满在新生长出的嫩绿草地上。刚刚升起的国旗,飘舞在空中,只能让人昏昏欲睡的广播体操声,也都渐渐的褪去了。只有一丝丝微弱的阳光照射到地面上,拉长着一个个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的身影。
“阳光从这个充满雾气的寒冷春天下透露出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唯一的作用也就是让人疲惫的心都可以温暖。”乐凡坐在足球场上的台阶上,伸了伸懒腰,如浴春风般充满朝气地说。
我对着他微笑道:“也真是只有下课和早餐可以让你清醒,恰巧正好现在又是这两样东西出现的时候。”
“错了,错了,是人的原因。”乐凡笑笑,朝着远处招手。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见远处的苏可可像看见宝物一般满眼散发着金光,迅速的从学校小卖部奔跑到了球场上。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看不见那冬日寒冷间所隐藏着的汗水。她直直的站立着,把手掐在腰间,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们说:“好啊,好啊,你们两个竟然在这里偷偷吃东西。”
“那么光明正大的怎么能叫偷。”我笑着说。
“累——累死我了。”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道。因为跑步,她那烦乱的气息频频而出,可以清晰的听到。
“肯定累啊,你刚才的速度几乎比班里那百米冠军的要快。”乐凡有些不满,扶起苏可可坐下,便把面包递给她,“你呀你,跑那么快干嘛,不会慢慢走过来嘛。”他摸摸她的头发,温柔的像空气中那阳光般,微笑地说,“你呀你,真是老让别人为你操心。”
微弱的阳光照耀在苏可可的脸上,带有小小温暖的映满在她这一张充满幸福的脸庞上。她接过面包,犹如吃过了蜜糖般甜甜的看着乐凡撒娇道:“笨乐凡,不是还有你嘛。”
“是的啦,无论如何都有我。”乐凡微笑。
苏可可插过话,坚定地说:“是,至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