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萋萋,熬到六月,春寒已去。
寝室里空荡寂静,邱叶衾伏在床头记日记,正写到痛处,文贻玫长驱直入,她仰头惊诧,日记本被顺势推进军被。
“跟我走,去看荷花!”
“才六月,荷花开了吗?”
“开了!就算没开,也有花骨朵儿了,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偷开。”
话音未落人已被抓出寝室,再拖到楼下。邱叶衾被文贻玫拖得如风似云成了仙人,穿梭而出入了化境。眼前竟真是幻境,也可能是海市蜃楼。
吊诡小路叶不掩肩,花团锦簇绿蕊探头。绿衣轮廊,血色凝肩,一袭柔良,缱绻脉脉。那笑容、眉眼、绿衣、如血的红肩章,全是他。
他陷入一众女子当中,挣脱束缚朝着她的方向粲然绽放,风舞曼妙叶影弄红,盈盈秋水顾盼生辉澈映天地。
四目相遇不再闪躲,余光里安溪静讥讪之色讳莫如深。邱叶衾当即挥手打掉拉扯自己的手,一时负气停在原地。可他还是笑脸相迎,粲然依旧。
久未相逢,蓦然相见,抛去天地,抹去人寰,彼此对望。一个笑如婴孩,眼迸华彩,眉目间尽是欢喜;一个惊鸿艳影,死水一沟,神色中全是疏离。
她与他彼此凝望相顾无言,此时周围的女子业已退去。
文贻玫拉邱叶衾不动又被打手,迫不得已独自上前:“你们要毕业演习了吧?要小心呢!”
他先是微笑低头,片刻又抬起头腼腆的回应“没事。”
“毕业演习有危险的,演习结束了他们就上部队了。”文贻玫似是在提醒邱叶衾。
“没什么。”他依旧宽宏。
说完单脚踩上路基石又收回,再踩再收,舒缓轻柔没完没了。
等了片刻依旧如此,邱叶衾忿然转身,文贻玫只得与他告别,客套之话邱叶衾听得模糊,眼力并不含糊,刺目的阳光下苑晏澄和陆平亲热的牵手。
邱叶衾直奔荷花池而去,文贻玫匆忙追随。
“你知道会死人的吗?去年就有!”
邱叶衾没有应声,眼前是相依相偎你侬我侬,身后应是依依话别深情款款,可这些都与她再无瓜葛。
荷花池内蓓蕾疏落颜色清浅,一派清淡天和。
她亦看得沉静,这里她不常来,说不上是为什么。淡淡的看过只觉得索然无味,靠在廊柱上遥望天际。直到夜色已深,她还靠在那里,文贻玫早已回去,靠得倦了她起身独自游走寻寻觅觅。细雨润湿了单薄的衣衫,水气缭绕纠结不散,指尖渐有水珠滑落。
整晚,夜深沉,有雨淅沥。
半个夏天日日明媚,邱叶衾常和文贻玫去荷花池。一池荷花,几处回廊,还有淡淡的哀愁。直到他毕业离校,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邱叶衾格外想念束荫,如果束荫在她还可以诉说愁怅,面对文贻玫这个局内人她实在无法畅所欲言。只能伏在文贻玫肥美的背上贪婪的吸取热量,对她来说肉肉的文贻玫好像总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暖。
“你的青梅竹马又来找过你吗?”
“不是说了,没钱了才会来。”
“你会难过吗?”
“能看到就好。”
“我不觉得。”
邱叶衾闭上眼睛贴在文贻玫的背上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到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我们区队有个男生特别好,无论相貌、身形、人品、举止、家境几乎完美。可就是这么完美的人,女朋友竟然跟个当兵的好了。那人样样都不如他,甚至他家里人把她女朋友以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可他女朋友还是跟那个当兵的了,每个周末都被小车送回来,他都能看见。他就没再找女朋友,很伤心,等哪天我把他指给你看。”
文贻玫总是喜欢将最好的男子推到邱叶衾面前,不知是与她分享还是用心良苦为她打算,也许只是试探她的喜好。
文贻玫并不食言,当天便偶遇男生,怡巧那背叛了的前女友刚从小车上翩然而下。文贻玫指得方便,邱叶衾看得痛快。那女子不似小鸟依人,多少有些自鸣得意。
那车和那车上的男人邱叶衾细细看过,如果只是为此,大可不必。
看完了别人的故事就该轮到自己,可她每天除了见识苑晏澄和陆平在寝室楼下交换衣服和水果,就再没有其它开阔眼界的事了。
竟然在暑假离校的那一天,恩爱的二人还要交换。陆平将洗好的衣服交给苑晏澄,又从苑晏澄手里拿到了一些零食,看来他们也在为回家做准备。
邱叶衾早已收拾妥当,这会正站在窗前等着批好的假条回来。楼下的那一幕她已习以为常,早就不当风景了。
董贺掐着一把假条刚到门口,就被冲向她的女生们抢得只剩下几张。
她把余下的往床上一扔:“自己拿吧。”
温惠和邱叶衾各自抽出自己的假条,毫不迟疑的上路。
空调车上她们挨身而坐,邱叶衾早已掩饰得疲乏,窝进靠窗的座位,左脸贴上玻璃气若游丝。
扑棱扑棱之声耳边萦绕,像是不远。朦胧中她睁开双眼,胸前粉色行囊依旧。顶灯半明半暗,明处孤影徘徊以身相撞,原是飞蛾打灯。飞蛾投焰总是惨烈,可它不是蝶,它只是只蛾子,那是它的宿命,她安慰自己。
她也曾这样安慰过自己,那只最美的蝶是在纸巾里窒息的,也许它只是只蛾子。
人都憋屈的睡着,身旁不是温惠而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这才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离开那座城市前还烧得迷离。
她抬腕,紫水晶镶嵌手表指针已在午夜,不知是烧退了还是她太口渴,总之这会儿她醒了。拿出唯一一瓶水,拧开盖子水刚沾唇,手连带着水瓶骤然而落,她的力气只够维持到将水瓶举到唇边薄沾。
歇了好一会,她才将另只手中的盖子物归原主,再将水瓶放回原处。
她还是虚弱,只得半倚在窗上,肩膀委屈的倾斜。想起那年暑假回家,她也是这样半倚,左脸贴在玻璃上流出那滴眼泪。
那时她贴得太紧,泪不能流下来,只得淤积在眼角灼痛。
如今她不再贴得那样紧,忧伤放纵了起来,双眸继而垂泪。
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年,左脸贴在玻璃上,泪不肯流下来,淤积在眼角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