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死了，这是唯伦醒过来的第一感觉。一定是裂开来了，一定的。我还活着不？一个平时很少喝酒的人，酒醉之后的感觉，痛不欲生呀！
人都哪去了？怎么这么安静？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
“醒了？”斯嘉的声音飘了过来。
这下全想起来了。唯伦的心，沉了下去。我是怎么回来的？她知道了多少？
他从床上努力抬起身来，打量着周围，可是，看不到斯嘉。
“别找了，他们回家了。”斯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他打了个激灵，一回头，一杯水送了过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走路都不出声了？”唯伦试图活跃这诡异的气氛。斯嘉不出声地笑了一下，眼珠黑黑地，唯伦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紧张的影子。他不知道此刻应该考虑快要炸开的脑袋还是快要跳出腔子的心脏。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妈妈经常上夜班，所以白天我会尽量小心，不弄出声音来，免得打扰到她。她脾气不太好，生起气来，我就要吃苦头了。”斯嘉说得很平静，但此刻在唯伦听来却直流冷汗。
斯嘉坐到了唯伦的身边，缓缓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小时候，爸爸总是不在家。妈妈又总是很忙。她一个，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这个家，就算歇下来，也总是心情不好。阴暗，家里总是阴暗，就算夏天，也像是照不到阳光，冷得让我呆不下去。只有爸爸，爸爸回来的时候，什么都被他照亮了，就连妈妈的脸，也被映衬得漂亮了。”斯嘉喃喃自语道。
唯伦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他抬手喝开了杯里的水，顺手把杯子放在床上，用双手紧紧抱住斯嘉。
斯嘉不为所动，依旧自言自语似地说个不停。
“爸爸回来的那几天，是我一年中的节日。我最不喜欢过年，爸爸不在家，过的叫什么年？一年中所有的节日都与我无关，我的节日只有爸爸在家的那几天，我只在意那几天。说起来，连我妈都笑我，她说我一看到我爸回来，嘴就咧到天边去了。其实，她不知道，因为她高兴，我才笑。我喜欢看我妈笑，她笑起来，真好看。这几天里，我最大的任务就是积攒。我看着我妈笑，看着我爸笑，我就在心里拼命地攒，要攒够一年用的快乐和安宁。这样，等我爸回部队了，我妈又开始发脾气的时候，我就把心里攒上的东西拿出来，那是只属于我的安慰，我用它们，来平衡所有的伤心和怨气。”
斯嘉说得十分平静，脸上不带一点表情，好像只是转述别人的事情，跟自己不沾一点关系的。唯伦看着她，心里五味杂成，嘴上却说：“怎么了这是？是我们家的斯嘉吗这个？那个傲视众人的冷艳女王去哪了？哪来个直吐苦水的悲情女子呀？”
斯嘉这才从他肩膀上转过脸来，并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悲不悲情你不是全知道吗？干嘛要装无辜？还是装纯情？既然这么了解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吗？”说到欺骗二字，嗓门变大了起来。
唯伦彻底呆住了，心脏停止不跳了，整个世界安静到让他听见了自己耳朵里的鸣叫声。两人脸贴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距离是那么近，近到唯伦从斯嘉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一个完全被击倒了的无助男人。
“你想不到吧？自己的秘密还能有被揭开的一天？每个骗子都相信自己设的是个完美骗局，除了自己没人能发现。可惜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话说得一点没错，还有一句，欲人勿闻，莫若勿言，多嘴的人一定死得快。”斯嘉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整个人不动声色，唯伦只感到嗓子直发痒，刚才喝下去的水在胃里沸腾了。
“我爸就是死于欺骗，他骗了我妈，你知道吧？当然，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明知不会有好下场，却还是执迷不悔地要去做，为了什么？侥幸心理不会带来好运。”斯嘉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为了什么？为了欺骗？”唯伦苦涩地说。“是为了爱，我爱你，第一次看到你，就忘不了你。”他终于恢复了过来，正视着斯嘉的眼睛，以及映在里面的自己。“十五岁，青涩的十五岁，我第一次看到你，在校园的操场上。你靠在栏杆上，看张浩他们打球，咬着下嘴唇，看似面无表情，眼里却沉重得快要滴下泪来。看得出来，你满腹心事，还全是悲伤的心事。我问自己，这女孩为什么不笑？课外活动，难得的开心时光，别人都在尽情欢乐，她为什么不高兴？那悲伤现在想起来，好像还隔在我俩之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印象从此就刻在我心里，到哪儿我也忘不了。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年少不知事，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心还是一样留在那操场上，可笑吗？荒唐吗？你告诉我吧。”唯伦的声音不太，但在斯嘉听来，振聋发聩，直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我要释放你，让你开心，从那场雾气里走出来，走到阳光下，走到操场上那些欢乐的人中间去，那才是你应该要去的地方。别一个人靠在场边，生活不是旁观，而是参与。你一定认为，这事听上去，太过俗不可耐，可是这不是青春偶像剧，这是我赵唯伦的人生，是我一直以来守护着的爱情和秘密。说出来好像很肉麻，但是没办法，这会儿不说真话不行。当时你没看到我，你好像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你只看着你们的班主任，刘嘉，她走开后，你就，你整个人，好像没了重心，你站在那，随时都要倒下来一样。但你还是努力把腰杆挺得笔直，我想，你一定在跟自己说，我要站直了，我不能，不能在她面前示弱。我呢，我站在你身后，我也跟自己说，她真的有那样坚强？有她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看来，我要守在她背后了，真的，虽然我一点也不了解她，但我就是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假装自己是不可摧毁，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强大吧。怎样才能让你解脱，从那种无望的情绪里？那个时候，我只感到，好像心里有一种需要，想要守护你，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想站直就站直，想倒下，就倒在我怀里，什么也不用怕。”唯伦感到手下斯嘉那坚硬而平静的肩膀开始发抖，他用力搂紧她，直握到指尖发麻。斯嘉的眼里腾上了一层水雾，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嘭嘭直跳。她从没听唯伦说过这么，这么直接地表白。这表白带着十五年前的陈旧气息，却甜蜜地发酵了，原来这么久了，自己竟没注意到么？在那时候？
她试图转开眼睛，避开唯伦那灼人的眼光，唯伦当然绝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立刻吻了上去。。。。
斯嘉感到自己在下坠，身体轻漂漂的，没有任何重量，一根羽毛似的，落了下去。奇怪的是，怎么还没落到底？底到底在哪里？我要一直漂下去了，看来我要一直漂下去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落到地面了。
真好啊！她没有跌到粉身碎骨，相反，她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多么青葱的草地啊，那绿润得滴出油来，多么缤纷的花啊，语言形容不出的各种色彩，鼻子分辨不出的各种香味，阳光普照大地，身体上每个部分都暖洋洋地，彻底放松了。
真好啊！周围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窃窃私语，没有背后指指点点的眼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闪躲，没有人群，没有需要担心的一切，太好了。只有花草，阳光，还有风，风带来了青草的味道，太好了。来吧，来吧，把那些阴暗和肮脏的东西吹走吧，都吹走吧。斯嘉慢慢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什么也不想，放松身体，原来是这样的安宁，原本以为要进了坟墓才能体会到呢，那么，我不会是死了吧？这里，是天堂吗？原来天堂是这样，那么，死了，倒也值得。
唯伦看着熟睡的斯嘉，长吁了一口气。这场风暴总要来的，他有心理准备，只是，风暴过会，他不知道她接受了他没有，不过没关系，他有信心也有耐心，他一定会等到她，也许现在，也许以后。反正不管怎样，他绝对不会放弃她，就算她放弃她自己，他也不会放弃她。
好了，她在梦里笑了，那么，一定是个好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