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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出豕败御却为喜

月光如水,洒遍大地。这真是一个清爽疏朗的夜晚,一扫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与黏粘。天朗气清,月光下,人心也变得清晰明白起来,没有什么能够隐瞒,也什么都无法躲藏。

唯伦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电话,李矛打来的。没别的话,只说抓住人了,唯伦长吐一口气,即刻放松下来。一下子又觉得无所事事了,斯嘉什么能出来呢?李矛没说,唯伦知道她必然会没事,因为有张浩在呢。此刻,唯伦对张浩的钦佩和信任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前度,不过,他心里仍然为张浩惋惜,为什么?他不愿去想,有些东西,本不该太过深究。

李矛打电话的时候,张浩就躺在值班室的床上,他几乎一上去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李矛在屋外都能听见他的鼾声。他刚把明静送进去,这事只有他能做,李矛知道,明静知道,他自己更是知道。做完这件事,他只是给李矛指了指电话,就爬上床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在心里说,我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多么安静,世界一片安宁,连秋虫梦中的呢喃都能听见,微小而轻柔,带着新下的露水的甘甜气息。很快,太阳就要出来了,不如趁现在,沉入这清淡之夜的深幽静寂,阳光下一切都将真相大白,此刻如梦境般的迷离婆娑,都将消散不见。

刚从二楼会议室坐起身来,李矛就看见唯伦守在单位门口,从散落一地的烟头看来,他来了不少时候了。真是难得有情人,李矛心想。他直接下去给唯伦开了门,俩人对视一眼,似已了解一切,谁也没有说话。

坐在接待室里,唯伦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杯清茶,心想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这样的心态有点不顾别人死活,但此时他真的心无旁骛,直到张浩进门来,他才算定下神来。

“真成了?抓住人了?斯嘉什么时候来?”唯伦把问题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其实他只想听到一个答案。张浩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让开,斯嘉苍白的脸庞从张浩的身后跳了出来。

唯伦即时拥她入怀。分别不过十几个小时,却花掉了他近乎全部的悲伤,因是有希望有期盼的,反倒更显得时间漫长而难耐,他似已到了地狱的门口,黑暗的尽头,直到此时,阳光出现,斯嘉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人世间才又重新对他敞开大门。

“我很好,张浩已经告诉我了。”不及唯伦开口,斯嘉带点微笑地抚慰他。她知道这一夜唯伦是怎么过来了,因为她也一样。原以为就这样可以心死了,不再挂念了,从此放手了,最终忘记了。原来,自己欺骗自己的后果,是这样赤裸裸地撕心裂肺。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小房间里,管不住的思绪不断提醒自己,唯伦不在了,从此都不在了。回想起来,俩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斯嘉才明白自己亏欠唯伦的太多了,有些事不回过头来看,就永远也看不到真相。这一夜,她除了唯伦,别的什么也没想,说来奇怪,人在身边时,倒没这样仔细地考虑过他,离开他了,却是除了他,什么也想不到了。那些陈年旧事,倒真的变得不重要了。张浩说不是她做的,她不相信,现在也还是不相信,那个洞明明白白的在那呢。但她还是希望张浩说的是真的,纵然是不切实际,她也依然抱有幻想,只要能回到唯伦身边就行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唯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父亲的原谅。

张浩看着眼前相拥而泣的两人,面上的表情难以捉摸,此刻他觉出了自己在这里的多余,便转身出了房间。现在你在做什么呢?刘嘉?张浩情不自禁,那么孤寂而冷漠的房间里,你又在做些什么呢?到最后,我总算还是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你的心,只是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十五年的岁月,张浩不禁为她惋惜,不过当然,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才是刘嘉,这才是她的本性。

刘嘉早就醒了,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只看着窗外的阳光。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其实她总是喜欢雨天,但人,有时是不得不做些退让的。选择宋宁,是一次退让,选择逃走,则是再一次退让,选择将一切揽下,怕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退让了吧。秦苏,我真是欠了你,只能这样来还,还给斯嘉,因为,自己最最亏欠的,是她。若不是自己,她的青春年华不会是那样零落难堪。无论如何,当爱时是不会后悔的,但冲击过后的残骸,总要有人来收拾。现在你们都走了,只留下我,收拾这一切。自己也明白,这是对我的惩罚,让我为自己的恣意妄为赎罪。坏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人也踏上幸福的道路,这就是故事的结局(杨朔《渔笛》),happyengingforever。

只是张浩。想到张浩,刘嘉便心疼。在她眼里,张浩只是个孩子,那个当年的青涩少年,眼神简单澄澈,总是不爱说话,以为没人能了解他的心思,但青春是如此透明,所有的情绪,其实都掩藏不住。他对自己这般依恋,其实全是因为生母的关系,只是他自己看不清楚,弄不明白。离婚后,母亲就离开张浩,远走高飞,杳无音讯,于是,他把对母亲的情感投射到自己身上,再加上当年镇上的人们对自己这般推崇,想必在他心里,刘老师便是完美女性化身,也难怪他警校毕业后不停追查此案,拼命想替她洗刷清白。唉,年少时的梦,长大后哪有不醒的?只当是个教训,脱胎重来吧,也许,为时还不晚。

刘嘉默默想着心思,也在盘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快了,快了,老朋友总算将要见面,亲人们,也终将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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