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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身在家乡为异客

坐在宾馆的床上,斯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小镇还跟以前一样,安静,静到让她想发疯,因为她全然知道那安静背后的声音,细小又琐碎,事实上,那声音在她脑海里从来没停止过。因此,一看到高速公路上那块欢迎你的指示牌,她就立刻后悔了。

出去十五年了,第一次回来。当然了,父母都不在了,那一夜,父亲走了,十年后,母亲也走了,自己回来干什么?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应该回来,是正义的力量,斯嘉一遍一遍地自己对自己背书。她突然想大笑,笑出声来了。正义的力量也阻止不了她想离开这里的欲望。

独自带刘嘉去见了张浩后,斯嘉去了宾馆,唯伦短消息给她房号。她没想到,他已经订好房间了。路不长,五分钟就到了,斯嘉一步一步挨着。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周围的街道,也不想看到周围的人。她也不想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看她的,她用脚趾都能想出来,他们心里那细微而又带着讥笑的声音。有一瞬间,她想戴上墨镜算了,但立刻就自己否决了这个无聊提议,我倒成了明星了?这无疑会让她更加显眼,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长得太像她妈妈了。

回到房间,唯伦沉默地开了门。他还是不说话,算算从机场开始,他就没开口了。斯嘉看看他,知道自己欠他一个好好的解释,但现在真不是个好时机,她很累,累到好像眼皮都撑不住了,往事太过漫长,而从刑警大队到宾馆这五分钟路程,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而没有尽头,她几已无力承担。

“你睡会吧。”唯伦终于开了口,他一如已往地善解人意,此时有他在是幸还是不幸?斯嘉一边想着,一边倒下靠在枕头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黄昏,学校正门口。十二岁的斯嘉在等人。她觉得自己等了好久了,太阳已经不见了,背后熟悉的教学大楼也隐进了黑暗里,孤独就象冰冷的雾气,侵到了她的骨子里。手里的书包太沉了,她拿不动了,她的手在发抖,整个人都在发抖,但是,她到底等的是谁?谁约她在这里?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她用力想,拼命想,可总也想不起来。

背后传来水声,来势凶猛,由小到大,最后,变成了轰鸣。斯嘉一回头,大水,冰凉的黑色大水,直朝她冲过来,漫过了她的脚踝,逼上了她的胸口,真冷啊,刺骨的寒冷,她什么也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一艘救命的船也没有。惊慌之下,她四处张望,妄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斯嘉!救我!斯嘉!我在这里,爸爸在这里!

斯嘉一下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吸气,泪水沾湿了她的长发。镇定,镇定点,老朋友了。它依然跟着她,多么多年后,她已经不再感到初次会面时的恐惧,剩下的,只有困惑,茫然,与悲痛。最终,它跟她一起回到这里来了。斯嘉艰难地环顾了下周围,窗户大开着,初秋的晚风挟着雨点呼呼地卷着窗帘,扫走了一整天的湿闷。唯伦呢?屋子静悄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出去了。

给自己倒了杯水,斯嘉慢慢定了定神,热水缓缓流下胸膛,好了,这下她感觉又回到了人世间。自从找到刘嘉,她就好像活在了地狱,一言一行都身不由已,不受控制。现在,她需要完全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彻底,完整地想一想。她转头看着桌上放着的电话,怎么样?现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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