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主馈赠颇丰,又道:“我这禅院之中,年初跑来了一匹白马,甚是神骏,只在我禅院里不走,不知是谁家坐骑。因恐主人回来寻找,老衲遂命广谋、广智养在了院中,也曾将寻主的告示贴在我的禅院山门。我这一方,百姓最爱礼佛,民风甚为良善,告示张贴了月余,竟无一人认领。莫说那真正的主人,便是来冒领的也无一个。初时,老衲以为,此马也必是个有佛性的生灵,来我这里晨钟暮鼓青灯古佛前来参修,遂称之为师弟,列入我门,法号呼做金龙。”唐三藏听得心中暗暗嘲笑:“果然是个念了一辈子经文的佛痴,竟与异类排序师兄师弟。这佛门首忌贪、嗔、痴,这老和尚倒是不贪,却也不嗔,唯独这个痴字却十足的到了因痴成呆的份儿上。”心中虽然做如此想,脸上却依旧恭谦,不露半分侮慢的神色。
金池长老啜了一口茶道:“今日见了取西经的神僧,老衲才知老衲何其迂腐蠢钝!这神马怎会是慕我这不入流的小庙而来听经?必是佛祖料得有神僧路过,特遣来迎接。若如老衲此念所料,便是老衲的师弟替我这糟糠的身体陪伴圣僧走这一遭了!只是老衲也甚犹豫,我佛门弟子,是不愿驱役众生的,万一不如老衲所想,便将这神马送与神僧骑乘,岂不是害神僧背离了佛旨?”
三藏点了点头道:“老院主所言甚是,想来是院主虔诚,我佛派了灵兽前来同修!”
这话却让老院主脸上一红。原来,唐三藏哪里将一匹马放在心上?若要马骑,只待离了这里,到前面哪里的市镇买不来这样的畜生?前番高老庄所得的银两尚有结余,这一回又得了禅院二百两,是故三藏只是委婉客气的推辞顺便捧一捧老院主“得了佛祖眷顾”之意。老院主也心知三藏并无反讽的嘲弄之意,只是心中自己觉得何德何能,怎会被神佛眷顾?是故颇为汗颜。一念至此,乃站起身来,挽了唐三藏的手臂就往外走。
须臾,金池长老领着三藏到了后院,只见院子墙角,有一槽草料添得满满当当,旁边立着一匹骏马。早有广谋、广智过来搀扶院主,又有三几名僧人持来了火把灯笼。三藏举目看去,见那白马披着鞍韂,套着缰绳,却并不拴在桩上。既无茅棚遮掩,也无桩石栓系。老院主一旁道:“这马,自来了我这里,便是这样,放到坡上也会自己回来。除了每日上午由广谋广智一人一日的带到后山吃些新鲜的草食,并无看管。这马仁义,便连便溺也不遗在院中。三藏暗暗称奇!
待得走近前去观看,只见这马端是不凡。那真是,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头上长角腹下披鳞。此非谬论——这马匹,所谓头上长角腹下披鳞并非是头顶之上真的长有犄角,肚腹下面天然生出了鳞片。乃是单有一讲:头上,两耳旁边,各有小小凸起,是谓头上长角;肚腹上面,鬃毛打旋儿,是谓腹下披鳞。此类马,相马者认为神骏异常属于龙种。而这腹下披鳞又有讲究,马腹下的旋儿若有一个的只是单鳞,勉强称为腹下披鳞,属于“龙种”之中品相较差之流。有两旋儿的“双鳞”方算得名贵,至若能罗列“四方鳞”一般有四个旋儿,则数神品。而观音院里这一匹白马,赫然腹下齐齐整整两行旋儿,共计八个,竟然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品,只曾闻于传说的“八宝锦鳞”。这还不算,白马额头自然垂下一绺拧着花的鬃毛,刚好盖住了额中滴溜儿圆的一块红痵。那一绺白毛弯且尖,是为月,那一块红痵则为日,这叫头顶日月!就这匹马,要按照夸张点儿的说法非独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那简直就是登山渡水无挂碍,追风逐电顷刻间。就这匹马,真若遇着识货的方家,怕万两紫金的价格也不敢还价。
三藏虽然也不懂得相马,但这匹马,任谁一看也知道是匹千里挑一、万里挑不出二来的宝马良驹。当下眼见而心喜,不由得伸手去抚这马背上的鬃毛。也不知怎地,就仿佛注定了的缘分一般,这马经竟低下头来,用自己的脖颈在三藏脸上厮磨。众人见了称奇不已,正在此时,那白马却忽然前腿一屈,跪了下来,竟似要三藏骑上去一般。三藏不由得抬腿上了白马,那白马就起身,撒开四蹄,贴着院子一直小跑了两圈。速度并不甚快,却是平稳的出奇。待跑完两圈依旧四蹄跪地,显是请三藏下马。如此奇事众人谁曾见过?金池长老更是走过来感慨:“真是上方圣僧!果然是接引的神驹!”如此,这神骏的白马也归了三藏名下。至于其中缘由,无有解释。投缘而已!
见天色已晚,三藏就要请去歇息,老院主言道:“今日却是晚了,要与圣僧秉烛夜谈,只恐老衲年老体衰着实难以维持。然则我这观音院中诚有一宝,还请圣僧一同观瞻!
正是:虔诚老僧屡献宝,却又惹出因由来。倒是这观音院中,还有什么奇珍,且待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