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利上前扯掉墙上的藤草，可除了“安全区”几个字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汣宸江摸上墙壁，虽然有风化的旧痕，触摸的手感却和利刃一般割手，稍稍用力就会划破手指。
和摩成泰兰在原安全区看到的一样，这面墙的长宽大约3米，上面爬满的未知植物连汣宸江都认不出来，只凭世界的获知知晓它们是寻常无害。
汣宸江拿起掉在地上的藤草观察，世界的获知一直在隐隐暗示着什么，可奇怪的是根本没有明确的指向，就连是否是植物都给不出答案，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在两人观察的这些时间，梵新已缓过气，她拉着汣宸江为她看护，接着在双臂上显化元灵，彩色的气泡由她控制飘向墙壁上的植物，停留在藤叶上。
所有人等待着，梵新收回手，离体的气泡一一破裂，她说：“这些不是灵生，连基本的思维意识都未成型。可奇怪的是，这些植物的藤叶根都是一体，不像有共生或寄生关系，却各自为生，互不相干。”
轲靡还未将元灵散去：“就这？能判断出安全性吗？”
梵新不理他，让修利挖开脚下的地面，不见虫豸，成分和外界常见的土壤相差无几，也没发现隐藏起来的诡异植物。
修利：“没有一点异常，小九你的直觉如何？”
汣宸江：“感觉不到任何危险。”
灰白长蛇舒展游开，轲靡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接过汣宸江递来的纸，一看脸都黑了。
汣宸江：“没问题的话，就用元灵签名留印吧。”
轲靡拖拖拉拉地不肯动，这张协议书让他把半年的自由卖给汣宸江，他现在想反悔了。
修利、梵新也放下心来，疲惫不知从何涌上，两人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轲靡捏着协议书，突然笑道：“只要呆在这里，就能通过考核了吧？”
「焱焰……」
汣宸江握起右拳，轻轻点头：“大概率是可以，没规定不能在安全区拖时间。”
此地的微风转为狂风，漫天气焰带走了周围所有水汽，轲靡口干舌燥、汗流不止，然而他拍掌作笑：“你算是我遇到过最麻烦的灵生了，所以我不想跟随你……”
手臂上的铠甲完成的一刻，汣宸江身躯猛地一震，右手传来开裂声，赤橙明亮的铠甲不知何故遍布裂缝、碎散开来。
轲靡狂笑：“哈哈哈！现在连运气都在我这里！”
坐在地上不动的修利突然显化元灵、一脚踢出，灼红的长枪撞上某种无形之物，拖着光尾在他身周无规律弹射，吓得他立刻散去。
轲靡盯着汣宸江，却是对修利说：“不要冲动，我只是想毁个约而已，只要他同意，大家可以相安无事。”
修利和梵新一起看向他，他们本以为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虚弱，原来是轲靡作的祟。
修利：“卑鄙！”
梵新无奈地让他闭上嘴，看向轲靡问道：“仅此而已？”
轲靡忽然想起了什么，然而梵新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竟劝道：“不要想着那些物资，你现在应该考虑如何说服小九。”
轲靡本想嘲笑她，却发现面前的汣宸江握着短刀朝他走来。
轲靡上前一步靠紧梵新：“我就这一个要求！”
“天落劫、一羽。”
汣宸江停步、平缓吐词，赤橙的气焰亮得发白，爬上刀刃、斜斩。
一斩即收，汣宸江将被气焰消融的残兵随手丢掉，说道：“你自由了，也包括合作。”
轲靡如愿以偿，可他的嘴角正在抽搐，汣宸江没能破开他布下的元灵屏障，但能看到！
见轲靡未释放修利和梵新，汣宸江不耐道：“是要我救人吗？”
不等轲靡开口，汣宸江取出一张真言切语拍在无形的屏障上：“我不接受你的其他条件，再不放人，你会死在我手里。”
啪、啪！
轲靡用元灵把修利和梵新甩出屏障，尽管真言切语无法为最后一句做出判断，汣宸江认真的眼神却让他后背生寒。
汣宸江扶起两人：“情况如何？”
修利低头不敢看他：“小九，对不起……”
梵新：“天真，所以你才会中招。”
修利立马反驳她：“你不也……算了。”
梵新朝他冷笑，然后对汣宸江说：“那家伙半年能给你多少利益，我会还清我那份。”
修利听了也想这么说，但他根本没有余钱，就连在屋顶上欠下的1000金币都还未兑现。
“不用了，没他协助，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到达此地。”汣宸江见他们都恢复了精神，便放弃了用血元探查，转身对呆在无形屏障内的轲靡说道，“把我的东西丢掉。”
轲靡解掉身上的染血布带：“不稀罕！”
汣宸江：「天落劫、一羽。」
被丢出屏障布带起火成灰，汣宸江泰然离去。
轲靡不解，汣宸江本可以借此教训他，如此做法就显得撇清过头，他心里反而更加不舒服。
汣宸江对修利和梵新说：“你们在这里修养，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时间拖够了我还没回来，你们只管自己通过。”
修利定然不肯，但梵新先封住他的嘴，说：“你会通过吧？”汣宸江点点头，梵新放开修利说：“你的帮助我已铭记，我会在常宏殿等你。”
汣宸江不置可否，转向修利说：“这里没有危险，你可以把物资兑现了。”
修利干脆将自己的锦袋丢给他：“随你挑吧。”
汣宸江从中拿出一副眼镜和一个照明用的泛具，把锦袋还给他：“这些足够了。”
修利：“可那些对你没什么用处吧？”
汣宸江展颜一笑：“都一样。”
没过多久，周围环境的风息恢复轻柔，修利和梵新已调整好了状态，却发现有些无所事事。
修利回想着汣宸江离开时的那个笑容，明明能让人心安，又找出不任何瑕疵，却好似除了笑，再没有任何方式能表达他的情绪。
修利：“梵新，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梵新：“……”
“为什么会有两个安全区？”
“……我还以为你会问关于小九的事。”
“关于他的事，我还是当面问的好。”
“看来天真也不全是蠢。”
“……”
“我现在心情不错，给你提个醒：他只是单纯的合作，现在已经与我们毫无干系了。”
修利一脸不悦，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说：“那些风云丹我要出多少？”
梵新：“我现在不想要了。”
“嗯。”
修利转身要走，梵新叫住了他：“你要去找小九？”
“随便看看。”
“你脸拉得这么长，是在不满什么？”
“没有。”
“看在一起努力过的分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用不着！”
“和小九有关。”
“……”
修利浑身颤抖，一拳砸在即将越过的墙壁上，花了数十秒的时间才转身看向梵新，不发一言。
梵新十分平静地说：“小九早就失踪了。”
修利一顿，忘记了焦躁，轻声惊疑：“你说什么？”
“我说完了。”
“喂！”
梵新对修利的怒气视而不见，修利没了办法，重新坐回地上，说道：“刚才有些情绪化，已经冷静了。”
“你确实不适合当一个领队。”
“……这我已经很清楚了。”
“那就由我来吧，你只需做好一个队员该做的事就行。”
“我大概猜得到，我会在这里等到考核结束，不用费心。”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梵新依旧平静地说，“如此最好。”
修利：“你说小九早就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梵新：“他的所有声音，都在绕过墙后消失了。”
……
汣宸江独自走到墙壁背面，墙壁上同样爬着藤草，藤草似是刚被扯断，露出安全区几个字。
「镜像？」
他立马原路返回，看到的景象和记忆里的一样，唯独没了其他人的踪影。
汣宸江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绕墙而行，可无论是进、是退，墙上的呐珀语文字、藤草，还有风向，几经如故。
「头脑一直很清晰，不是寻常的空间变化……」
汣宸江站在墙侧，想试试能否在另一边看到自己的身体，但还没等他伸过头，全身寒毛的瞬间乍起，某种东西突然在他脑中闪过。
不似灵光一闪的顿悟，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惧生根在心，不打消尝试的念头就会动弹不得。
「怎么突然……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感觉。」
汣宸江很自然地将此划归于直觉，就和过去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猛烈程度异常、已独属一类。以往的危机感只如腐朽绳桥，根本无法与这突来地裂山崩同论。
「这么严重吗，连想都不能想？」
汣宸江托颔沉思，就算还未明其理，这些感觉确实给予了帮助，不然他已是林野间的一抔腐土。
他看向墙头，结果身体又是一僵，看来从上翻越也不行。
汣宸江干脆放弃探究此谜，他执意来此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时在翡翠公墅上听到的一声虚幻怨息，才是他发现园中之墙的直接原因——那以生硬的母语组成的一声“汣宸江”，让他压抑2年的轻率之欲，砰然决堤！
“我都不敢相信，我会是这么理智的人，能忍到现在。”
汣宸江笑着自语，左手一抹，一道因血元浓度过高、色泽斑驳非红的血痕留在了墙上。可等他绕过墙，标记一样没了踪影。
感应不到血元，汣宸江不觉意外，立刻转换思路。
「无论刻意布置还是天然如此，都不会是无限，先试试能不能到尽头。」
“乞节、匕昼从光！”
汣宸江绕着墙壁疾速奔行、呼啸连绵。每越过一次，他都会在墙上留下血元标记。
15、35、85……
圈数很快过百，景象一次未变，汣宸江拿出食物边跑边炼化，做好了长耗的打算。
※※※
墨泉渗谧沥无音，萤虫饮潭月华泠。
在一处避世秘洞中，有一口宁古无波的黑潭，上方岩顶垂下三根晶莹石乳，内部布满了如同经络的细微管道，每隔数月便会凝聚一滴黑润如玉的玄液，滴落潭中。
此玄液名为“碧汉沄涛”，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的天然瑰宝。而比起经年历月、天价不估的黑潭，这能够源源不断生出碧悍沄涛的秘洞更该配上旷世之称。
似从创世起便独立于世，秘洞内仅有3种灵生的气息，其一已近乎失离，另外2种正浓郁还新。
此刻，一截朽木靠在玄潭的岩壁边，两侧插枯槁手臂，顶上端颗年迈衰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飞舞的发光萤虫。
衰首一歪，对身旁散落一地的肢体张口说道：“喂，先五十五，又有东西在入口晃悠呢，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清理一下。”
地上的右脚突然从地上踹了过去，将衰首踢离朽木，正好接在地上的无头身躯上，地上的肢体拼凑一起，接着对朽木又踩又吼：“凭什么……又让我去！”
朽木上的两只手臂在空中乱挥一气，但完全没用，被踩得猛掉树皮，最后被一脚踢飞。
朽木撞上岩壁弹了几圈停住，内中传响：“我不是在照顾‘猩红龙蚜’嘛！”
“你那是在玩！”
“它们才刚出生，还能干啥！”
“去你……嘘，小声点，你吓到它们了。”
没有双臂的佝偻老者轻轻吹起口哨，慢慢坐下，玄潭上的2只萤虫飘飘悠悠地落在他的头顶，光芒暗淡，悠闲睡下。
朽木用双臂蹑手蹑手地“走”了过来，怕吵醒那2只蚜，用灵觉将意念传达给佝偻老者：「嘿嘿嘿，瞧瞧它们，长得真快！」
佝偻老者也用灵觉回他：「瞧瞧它们？你倒是先瞧瞧自己！莽撞冒失、怠惰因循，不趁早改了，它们全都要学去……」
「能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要搬出人类那套吧！」
「啧，随你去！」
「本来就是我的，你操什么心。」
「哼，也多亏了你，我们才会躲在这里！」
佝偻老者忍住，没有出脚再揍一次那木头疙瘩，反而用脚将脖子上的衰首摘下，重新安到朽木上，以灵觉传道：「刚一醒就心神不定，我去找找灵光。在入口的东西是什么？」
朽木不停地调整着衰首的角度，好让上面的蚜躺得舒服：「一个人类，已经爬了3个多小时。」
「和之前那个是一伙的吗？」
「不知，这个连弱都称不上。」
※※※
「……9971、9972、9973。」
汣宸江连续不断地奔行了3个多小时，在第9973圈突然刹步停止，转头一看墙壁，依旧毫无变化。
他阅书无数，而读过的所有书籍都离不开数字。数词、量词、符号、代号……若非从数字中得到启发，他也无法吸纳庞大的知识。
在奇灵界的数字学术域，自然数中的素数被广泛用于试验猜证。而汣宸江所设想的，是在素数中找出此地可能存在的循环极限，但五位数下的素数已经全部试过，他的体能无力再去尝试完六位数，并且血元已跟不上消耗、近乎见底。
他庞大的知识储备中有一段话：布局越是缜密，涉及的相干数字却越要精简，三生万物的千变万化，不若无中生有的无懈可击。
汣宸江心中已明，就算这么奔行真的能到达尽头，精简下来都至少过万的布局，无论天然形成还是灵生有意而为，他都没资格介入。
汣宸江突然有种感觉，他拟下的诸多探寻计划都只会得到一样的结果。来到奇灵界的2年多，他第一次因实力低微而感到不甘和悔恨。他能想办法敛财，尽全力提升实力，只要他努力，往后一定可以再临此地。
汣宸江眼角一湿，朝云涡咆哮：“可那声源头会等我吗！”
而在他近万次绕过的墙壁起点，安静等待的修利、梵新，以及在元灵屏障内的轲靡，同时昏迷过去。
无头无臂的佝偻老者现身墙头，懒得理会被他气势震慑的3人，原地急转、瞬息过万，莅临汣宸江所处环境，身躯一顿，无首是以灵觉荡音：“好小子，我不留意这0.086秒，还真一脚超度了你！”
仰天洒泪的汣宸江偏头望去，老者故意放开心神，没想到竟真被影响了一瞬，用灵觉大笑：“哈哈哈，不虚不虚，无愧无愧！小子名何？”
也许是心心念念，也许只是下意识的巧合，汣宸江以母语说道：“汣宸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