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杀下了马,徒步进了虚祢宫。偌大的虚祢宫中,空无一物,夙杀的鞋子踩在地上传回空荡荡的回声,周围是坟墓一般的寂静。
夙杀并不在意,一直往里走去,直到看到那条路的尽头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夙杀又往里走了几步,单膝跪了下来,一本正经的低声说道,
“宫主”,
只见椅子上坐着的人正了正身子,将裹在身上的严严实实的黑色披风裹得更紧了,白色的面具下传来清爽的说话声,
“嗯,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是,宫主,天浮云已经离开李甘府上了”,
“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浮云带着李甘的小儿子李熙宇出了将军府,逃出京城外去了”,
“‘逃’?”这位宫主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探出前身询问,
“是”,
“说话不要这么兜圈子,我们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必要玩儿这种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有什么话直说”,
“不敢,我的意思是说,据我观察,天浮云已经取得帅印,但他并无意取李甘性命,所以离开了将军府,至于他为何会带着李甘的小儿子李熙宇一起离开,是要拿他当人质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这我就猜不到了,恐怕只能问他本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宫主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在我看来,他并没有交出帅印的打算”,
“是么?天儿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差错,你凭什么判断的呢?”
“凭我的直觉”,
“直觉这个东西一点儿都不可靠,就向牵牛花非要缠绕在一根枯枝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就把那没有根在泥土中的枯枝吹走了,不过你对天儿的直觉倒一向是蛮准的”,
“所以我来向宫主请教,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这个……我需要想一想,你先下去休息吧,等我想到了好的计策再来吩咐你”,
“如果宫主不嫌弃,我倒是有一个好的主意”,
“先容我想想吧,你的主意就先在你的脑子里搁两天吧”,
“是”,
“下去吧”,宫主挥手让夙杀离开,
夙杀微微抬了抬头,从斗笠下露出眼睛来,一道锐利的目光从眯着的眼皮下透了出来,直接射向坐在前方的宫主,似乎看透了些什么,又似乎有些捉摸不透,夙杀把目光收回转身离开了。
宫主见夙杀离去之后,从身上退去了披风,摘下了面具,一件天蓝色的长衣衬着一张英俊不失硬朗的脸,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没有经历过人生风雨的痕迹,一双黑色发亮的纯净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却是和外表极不相配的不知是笑还是冷酷的眼神,或者,其实两者皆有。
宫主离开椅子从后面出去了,转过一扇石门,宫主走进了一件卧室,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的卧室,装饰的富丽堂皇,能镶金子的地方都是闪闪发金光的。宫主确认门关好了,走出了房间,直奔另一间屋子。
轻轻的敲了敲门后,宫主推门走了进去,与宫主卧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是一间什么装饰都没有,显得有些寒酸的书房,除了两架书,一把椅子和一张摆着笔墨纸砚的四脚书桌外再无其他,一人正坐在那把椅子上,手里举着一本书,右手似乎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后,此人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把书放下抬起头来,宫主站在桌前乖乖的等着,待那人抬起头来后,方才看出那不是别人,正是唐渊赫。
“爹”,
“嗯”,
“夙杀送来天浮云的消息了”,
“嗯”,
“他说天浮云已取得帅印,带着李熙宇一起离开了将军府”,
“嗯”,
“夙杀认为天浮云不会把帅印送来的”,
唐渊赫这次沉默了,没有答声,
“爹,要不要?”
“不必,等天儿来了再说吧”,
“爹,他不会回来了”,
“不,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切等他来了就清楚了”,
“爹!”
不理会宫主,唐渊赫重新拿起书记起了笔记,这位宫主一看没了办法,索性赌气出了书房。
再说天浮云和李熙宇,二人坐船离开岸边。折腾了大半夜,一直都没能休息,李熙宇累极了,强撑着没有睡着,但是浮在水面上的船来回摇晃,就仿佛在安抚着船中的人儿赶快入睡一样,天浮云见李熙宇跟着船左摇右晃的,对他指指自己的腿,李熙宇知道自己不趴在天浮云的腿上也会和船底有个亲密接触的,于是也就不推辞,头刚一碰到天浮云的腿,立马就不醒人事了。
当李熙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河岸,天浮云正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背,李熙宇从天浮云的腿上爬起来,阳光从身后照来,暖暖的,但是李熙宇似乎比睡之前更累了,一直在不停的做着好像很奇怪的梦,只是一丝情节都记不起来了。
“我们到了”,
“哦”,李熙宇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站起来跟着天浮云下了船上了岸,回头看着船家驾船离开,
“走啦!”
天浮云转身朝前走去,李熙宇定了一下神,不让自己晕倒,加快脚步跟上天浮云,天浮云回头看了一眼,不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一刻钟之后,二人进了一个小镇子,天浮云带着李熙宇走进一家客栈,二人进了客房后,店小二跟着送来了早餐,天浮云和李熙宇都不说话,只有嘴里咀嚼的声音。
“你老实待在这里等我”,天浮云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
李熙宇停下端起的碗看着天浮云,
“我还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傍晚前我一定会回来”,
“嗯”,李熙宇轻轻的点点头,
天浮云看了李熙宇一眼,拿起放在桌上的剑,头也不会的出了房门。
李熙宇吃完饭,感觉确实累的不行了,脑子里胀胀的,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乱象,他走到床上都没来得及把鞋脱掉就一头扎倒了。
天浮云出了客栈,原路返回京城去了,少了李熙宇跟着,天浮云快了很多,不消半天,他已经踏入了宰相府,当然不是从大门进入的。
天浮云出现在书房门口,唐渊赫把书放下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站在天浮云面前,天浮云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唐渊赫把他扶了起来。
“宫主,帅印我已经取到了”,
“哦”,
“不瞒宫主,我并未把帅印带来”,
“是什么原因?”唐渊赫走回桌子旁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天浮云耐心的听他接下来的解释,
“我想请宫主答应我两件事情,如果宫主答应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把印送到您手上”,
“说来听听,但是我并不保证一定会答应”,
“第一件事,是想请宫主答应不要取李甘的性命”,
“这个,我只能答应你不让你去做这件事”,
“第二件事,请宫主放过我,我不再为您做事,帅印这次任务的佣金我可以不要”,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不是,宫主一向对我都很厚待,只是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能再为您效劳了,希望您能高抬贵手”,
“天儿,在给你这个问题回答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天浮云对视着唐渊赫的眼睛,就像没人能看清天浮云的眼神一样,天浮云也从来都猜测不出唐渊赫有什么想法,
“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为我效力吗?”唐渊赫问的很随意,
天浮云看着唐渊赫的眼睛良久,却无法从头脑中找出答案,
“宫主知道我丧失了过去的记忆,我所记得的事情就是自己被宫主雇佣执行任务,至于为何会如此,宫主知道我并不晓得,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
“嗯,好吧,天儿,你对我一向很忠实,这一点我非常满意,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这个条件我无法答应”,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把帅印交给您”,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当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带着帅印回来,你知道,我会随时欢迎你回来的”,
“同样的话也是我想对宫主说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总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个会想通的,我不急”,
“那我告辞了”,
“嗯”,
天浮云转身离开了,之前那位年轻的宫主跟着走了进来,
“爹”,
“你都听到了?”
“是,不过爹,我早就和您说过,您不应该让天浮云知道您这么多事情,尤其您不应该让他知道您的身份,这样他有可能会对您不利的,您应该要小心一点儿”,
唐渊赫一摆手,制止了年轻宫主的话,
“你放心好了,即使你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天儿也不会的”,
“爹!”宫主气得有些身体发抖,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爹竟然称呼一个收养的工具为“天儿”,却从来不会这么亲热的称呼自己的儿子,只是干硬的叫着儿子的名字而已,这位宫主就会妒火中烧,分不清在爹眼里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
“可是爹,难道他刚才的话还不是在威胁您吗?他竟然说如果您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不会把帅印交出来,您就不怕,要是你不答应,——当然您肯定不会答应了,他到时候会,会想别的办法么?”年轻的宫主小心的看着唐渊赫的脸色找词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好了,那完全是两码事,你放心好了,天儿的脾性我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唐渊赫用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严厉的盯着年轻的宫主,似乎在警示他自己吩咐的事情不能有一丝差错,
“天儿是我最爱的孩子,你也知道的,他现在犯了最不能容忍的错误,所以,必须要对他进行惩罚,我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夙杀去办,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的是结果,那就是一定要保证让他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的话你明白吗?”
“是,爹,孩儿明白,我以我唐崎的名字,以我是您的儿子为担保,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可是爹,要是不小心……?”
“没关系,惩罚的力度你自己去拿捏就好了,我要的只是他不会再违背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唐渊赫再次拿起书来,
“是,爹”,唐崎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嘴角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