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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常山的时候,宋衡说过类似的话。在渠城,纪行之也说了这样的话。

白璧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能看明白一些事了,能控制住自己,能保护好别人,却原来,在看得明白的人眼里,她还是没有走出来。

她心里的仇恨仍在。即使这一路见过了沦丧、痛苦、煎熬,她也没有真的改变了性情,开阔了格局。白璧自嘲一笑,这一路上,进境最大的,竟还是武功。

纪行之见她这样笑,心里一滞,忙轻声道:“阿璧,你想去千机山庄的话等回了常山我就陪你去……”

白璧轻轻笑了笑,道:“你说,祁阳侯是什么想头?”

纪行之一愣,白璧这话题一下子扯得有点远了,他想了想才道:“你的是说什么?”

“现在尚且还未真到大乱的时候。等到那时候,朝堂无纲,江湖无纪,神鬼仙魔出没,凡人没有生存的余地……到那个时候,做与不做,做多与做少,都是在搏命。祁阳侯在西北一地经营得如此稳固,西北狼,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祁阳侯府镇守西北多少年,难不成竟然是只披着狼皮的羊么?

纪行之沉默片刻,终是道:“此事毕竟与我们无关。”

关外正阳如虹,铺天盖地而来。尘世间人命如草芥,汪洋中孤身沉浮,一叶扁舟经不起一朵白浪。这就是他们的路,这就是黯如微尘的中原。

无处可说,无路可走,无法告别。白璧靠在门壁上,杏花都落尽了,枝头都是小小的青杏,一粒粒青涩得宛然。白璧轻声道:“你记不记得,我院子里,那棵很大很大的杏树?”

“记得,”纪行之笑道:“就是师父埋了你的女儿红的那棵树。”

“那棵树,是我爹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种下的,我小时候总是和你们一起爬树摘杏子,可野了。还老被我娘说,嫌我不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纪行之、白沧玦,有时候还有秦叔家的小儿子秦涵,还有一些现在白璧都渐渐要忘了的师兄师弟,和家里管事的孩子,甚至还有偶尔几个白立衡的孩子,大多是男孩,在整个长大的过程里,白璧见到的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的机会屈指可数。唯有和莫氏去蕙兰书院的时候还能见到些读书的女孩子,却也和她们说不上什么话。这就导致在很多时间里,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上,白璧总会无意忽略自己的性别,而以一种她熟悉的、却并不像女孩子常用的方式来思考和行事。

霍东霖从门内走出来,身后跟着的钟淙手中挽着包袱。霍东霖把门带上,跟她交代:“我教你的内功心法时不时多练练,每天在体内运行两个周天都是大有进益的。要是能配合着关山刀一起,就更好了。”

白璧应了声。霍东霖带着他们顺着县衙旁边的大街一路向北,一直到了渠城最北边。渠城本来就不繁华,北面尤其荒凉。房屋大多破败,许多人家已经迁走。纪行之低声道:“日子是有多难过,连故土都要远离。”

“西北这一带许多人家日子都难过,尤其是军户,一旦开始打仗,就更难了。”霍东霖随意站在巷口四处看了看,带着他们进了巷子里一家卖酒的小店。卖的酒也不甚出奇,看起来像是自己酿的土酒,味淡且浑浊。白璧问道:“这家店,平日里有人来吗?”

“有没有人又怎么样,”霍东霖道,“酒鬼自己够喝了就是了。”

一行人穿过小厨房,进了后院。后院也是一样的小且破,柴火堆得高高的,把窗户都遮住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一边拎着一个酒葫芦慢慢喝,一边晒着太阳。家里人少,空气里都沉淀着一种久无人烟的荒凉感。霍东霖熟门熟路地从东墙下翻出一坛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大有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白璧三人看得莫名其妙,浑然不知此人是谁。霍东霖倒出一碗酒,酒香扑鼻,与外面摆着的浊酒显然不同,就连老人自己喝的酒都比不上这坛酒。霍东霖随手捡了颗小石子,轻轻一弹,正中酒葫芦的葫底,钟淙忙喊道:“小心!”原以为酒水定会淋那老者一身,这一声提醒已是来不及了。却见那原本似乎半睡半醒的老人猛地一翻身,酒葫芦底朝霍东霖,里面的残酒被内力裹挟,如利箭直射而来。霍东霖“啧啧”冷笑一声,歪了歪头,轻轻一避,原本看来似乎要飞过他肩头的“酒箭”却似乎突然失了力道,全部洒在他肩上。

这些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霍东霖黑着脸等着那老者,怒道:“老匹夫,次次算计我!”

那老者哈哈大笑,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声如洪雷。本来乍一看,他干瘦的身子、灰白的胡子,看起来应该很是虚弱。想不到一笑起来竟然颇是精神头十足。霍东霖指着他道:“这是石亮。”

白璧的眼神很明显地在告诉他:他不知道石亮是谁。

石亮倒也不在意,哈哈大笑道:“老夫在还在江湖上混的时候都是几十年前了,这么多年不出来了,小孩子们早就不知道石亮咧。”

纪行之眸子闪了闪,突然道:“前任五行帮帮主,似乎就是姓石。”

“哎哟,”石亮瞪大眼,干巴巴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道:“还有小孩认得老夫啊!”

纪行之年过而立,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儿了……白璧听得嘴角直抽抽。纪行之感受到她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石老帮主身子,嗯,还这么硬朗。”

白璧敢说,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你还没死啊”,文盲程度非常令人感到痛心疾首。很明显,石亮和霍东霖也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霍东霖“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在说:“哈哈,老头你也有今天啊。”

“说来我和这位,”霍东霖说到此处,非常有深意地顿了顿,道:“石老帮主,”白璧一眼瞅见石亮也瞬间扭曲了一下的脸,心里暗笑,霍东霖继续道:“偶然遇见,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有了些交情,多多少少知道了些事。”

白璧心里一动:“关于白家那件事?”

只见石亮似乎很好奇地看着她,这个精瘦的小老头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年老之人的混沌感,白璧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就听石亮道:“你和你爹可真像。”

白璧长得确实和白立衡更像一些,就看霍东霖第一次见她的脸色就知道了。白璧只是有些好奇,他好像和白立衡还挺熟?

“五行帮总会接触到各种事,我只是记人比较清楚。”石亮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直接为他答疑,道:“我和白大侠并不熟,只是当年前来陇川时见过一面罢了。那会你爹也就和你差不多大。”

他说话的语气总会让白璧产生一种“我是不是其实看起来很年轻”的错觉……石亮似乎经历过很多事,语气中总会不由自主地带出来一缕沧桑感。他看起来年纪确实很大了,几十年前执掌五行帮的人,年纪确实也不会太小。他看着白璧的眼神简直像穿越几十年光阴,在看当年的自己。石亮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和你爹,不太像啊。”

白璧虽然长相酷似白立衡,但性格、气质并不像。白璧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遂笑道:“石老帮主是觉得我更好些呢,还是我爹更好些呢?”

这话说得着实大逆不道不合礼法。好在石亮也不是拘泥古板之人,闻言便笑道:“好姑娘,有勇气。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也不用谁像谁,各有各的好!”长长叹了口气,又道:“你们坐下,我给你们说一些当年事。”

论年纪,他都能当白璧的爷爷了,他讲古,说的自然是白璧很可能并不知道的旧事。就是年纪与白立衡相仿的霍东霖、越云等人,也未必会知道的事。

“你们家的关山刀,原本没什么名。一直到几十年前,你爷爷,白元昆,以关山刀闻名关外,威名传到中原,中原武林遂将其命名为关山刀。”

这确实是很久之前的旧事了。白璧从记事起,几乎就没怎么见过她爷爷。白元昆年纪时爱武成痴,虽威名远扬,但他自己受伤也不少,最后他去世时白碧还不怎么记事。倒是纪行之还稍微记得一点,道:“我记得小时候爷爷还带着我练过剑来的,他说我练剑也挺好。”

“他爱武成痴,遍访天下,自然不止精于关山刀一门。只是,在他手里,白家却差点丢了最重要的一条线。”

白璧眼神一亮,道:“是马线!”

“对,”石亮肯定道:“白家先祖原是前朝镇国公后人,前朝时,镇国公与现在祁阳侯一脉多有相似处,祖祖辈辈镇守西北。就连关山刀,也本是出自场上杀敌一脉,气伟量高,剽悍非常。前朝覆亡之后,镇国公府虽然降了我朝,却也不曾不曾离了西北。且因长年经营,手中握有一条联通西北与穆且的马线。”

穆且地处鞑靼之北,盛产马匹。因大靖与鞑靼长年交战,战马来之不易,往往都是从穆且运来的。鞑靼人找了很多年,竟始终不曾找到那条马线。

“当年,今上处处谋划之时,手中最缺的,就是军队。禁卫军与羽林两位调动不了,唯一能控制的是当时直隶的人马,但只有步兵,没有骑兵。而羽林东卫是两万装备精良的骑兵,战力非常。后来,关键时的扭转之战,便是羽林东卫被两万骑兵紧紧绊住,并没有赶过去。”

“你说,”白璧僵硬道,“这些马是通过我们家的那条马线运来的?”

石亮神色悯然,轻声道:“今上登基之后我便被撤离五行帮。后来听留在五行帮的兄弟说,来年春天,鞑靼人入侵时,西北军中军马不听指挥,西北防线完全崩溃,祁阳侯钟敏战死。”

“吧嗒。”钟淙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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