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笑的爱情由不得我做主,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永远都是爱得卑微的那一方,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爱的滋味,哪怕逢场作戏,也不曾。云槿不一样,她这一生虽然极尽坎坷,却有这么多优秀的男子深爱她,她的年华无人能及,我也羡慕她的十里红妆,她所拥有的,我都没有。也曾以为,嫁给你,我应该是幸福的,不料却是我一切不幸的源泉。
我这一生笼统有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因为你的见死不救而胎死腹中,我也恨过怨过,但是爱情终究不属于我。第二个孩子也是因为云槿消亡的,大军席卷边城,我已再次怀有身孕,即将临盆,我充斥着为人母的幸福感,也不觉得你的爱有多重要了,那时候,我想,我没有爱情,没有夫君,没有属于我的甜言蜜语,但是我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叫司伊,也不能叫司瑾,只能叫司澈。哪怕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妥协,我再不会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也不愿我最爱的人身上烙印别人的印迹。
大军突袭,我挺着高高的肚子,我的旁边是云槿,她也有了身孕,不过不是你的,你是不是很失望,你终究还是比不上景豫,你没有景豫狠,所以你这一生都得不得云槿的人,更得不到她的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了,你一直不喜欢听到你不如他的话,可事实如此。
敌军向我们扑来,我远远看见你身着戎装,胯下骑着一匹战马,我期盼了五年的场景,终于来了。男子英姿飒爽,俊俏的脸棱角分明,冰冷的线条将他精致而硬朗的五官勾勒出来。你还是来救我了,我想。那天,我穿了一件草色的襦裙,很不引人注目,但若是用心看,确实会发现我的,只是你从来就没有用心去看我。
我刚要笑着呼唤我的夫君,却瞥见他拽紧缰绳朝不远处一身牡丹色衣裙的大腹便便的女子伸出了手。女子刚要说什么,却被男子扯上马去,女子一直在往后看,跟男子说些什么,也许是说,司宇,你回头看看啊,你的妻儿还在战场呢。我虽然觉得颜面尽失,但那危急的场面已不容我顾及面子,我狼狈地奔跑着呼喊我的夫君,可惜,风太大,他什么也没听到。我渐渐停下来,目送他们离去,也许我的结局就是死在乱葬岗也说不定。总之,我没有云槿那般好的运气,虽然我知道云槿并不欠我什么,反而还帮了我很多很多,只是我的夫君一厢情愿罢了。
而且那些恩情已容不得我去恨她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护住腹部,慌乱地四处躲藏起来,生怕被叛军发现。既然已经被丈夫遗弃了,我也只能靠自己了。老天从来没有眷顾过我,无论是爱情还是孩子。我再一次失去了即将诞生的孩子,箭矢穿过我的手,硬生生地刺透了我的腹部,像一只无形的罪恶的手,厄住了了我的孩子的咽喉,我没有办法,我们母子是被天下抛弃的人。
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你来找我,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是我的心已经因为两次失去孩子而死亡了。司宇,你知道吗,一个人被爱人,被丈夫抛弃的感觉是怎样的吗?你知道一个人,在战场上,既要护住唯一不会抛弃你的人,又要随时警惕要伤害你的人的那种痛苦吗?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被天下遗弃的那种痛苦。
所幸老天弥补了我,我还有一个孩子,直觉告诉我,我不会平平安安地生下他,但是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是个不祥之人,我会被所有人唾弃,但是他不会,他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美好,远胜于冬梅,远胜于白雪。
所以,司宇,我求求你,我用我一生书写一个笑话,到头来也只不过得了一样我自己的。陈澈这个人本就不应该在世上存留,所以司宇,看在前面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求求你,帮我照顾好他……还有,求你让我安心地离开,不要给他取关于云槿的名字,我再一次卑微地求你。
哪怕你不爱你,哪怕你恨我,哪怕我不再那么良善,我也求你,看在我的前两个孩子都间接救过你最爱的女人的份上,请善待司澈,不要让他走我的老路,不要让他心生恨意。
我不恨云槿,其实她也如我一般,嫁给景豫后一生惨淡,成了一辈子的笑话。
我想把我这一生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留下来,请把我葬在乱葬岗,我想,那才一个天地不容的人最终的,也是最好的归宿。
陈澈亲笔。
司宇捂着心口,拿着信纸的手不停地颤抖,待翻到信封背面时,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段话,是掌柜的写的一句话。
娘子难产,大夫只能拖一时半刻,过时娘子将会血崩,求娘子的夫君速到。
司宇翻身上马,也不顾军械所大人的呼喊,狂奔去了酒馆。
“澈儿,你要等我,你要等我……”司宇抿紧了唇,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酒馆内,陈澈的身下又开始缓缓地流血了,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掌柜的拉着她的手,心疼地不得了。
“大娘……我……我怕是不行了……一会儿司宇来了,求你把孩子托付给他。你……你替我带句话……就说……就说……”陈澈附在掌柜的的耳边,话说完,陈澈的眼睛便已经阖上了,手也从掌柜的手中滑下来。
同时,稳婆的声音响起,“不好了,不好了,娘子她……她血崩了……”
身旁的孩子似是有感应一般哭闹起来,掌柜的红了眼眶。
司宇一脚踹开门,便看见一个中/年/美/妇抱着一个婴孩,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子,模样娴静清秀,岁月的洗礼下,以往的娇俏可爱都不复存在了,有的只是满目沧桑罢了。
他伸出手,抚摸着陈澈的脸庞,他还是来晚了,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她的生前苦不堪言,死后也这般痛苦……
他恍惚看到了那个娇俏的女子,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芒,她此时正幸福地笑着,和她英俊的将军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伤心断肠的地方。
来世,不要再遇到我了,你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大人,娘子有一句话让奴家带给您。”掌柜的抱着孩子说。
司宇看着掌柜的怀中像极了他的孩子,轻轻地恩了一声。
“娘子让我问您,她用此生写的笑话,让您笑了吗?”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
司宇苦笑,他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她怕是恨了他了。奈何他如此糊涂,竟分不清谁才是心头爱。
云槿,那只是过去,兴许那只是对她的一种朦胧的感觉,他爱的是陈澈,不是云槿,只是她永远都不知道罢了。爱错了这么多年,他早该清醒的。
是他,亲手断了他与陈澈,哪怕他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