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力士(Aries)，你想让我死吗？”
亚尔维斯脖子上顶着精灵的魔法剑（怎么知道是魔法？那种冰彻入骨的触感，谁体验过都会知道），扯着嗓子哭嚎道——原来自家亲戚也不可靠啊。就是不知道这个亚力士是为了啥。弄死他，以后顶他的位置？还是被他的老哥收买，借机解决掉后患？
“亚尔维斯，我也是没办法啊……。”没想到他那个表亲叫的更委屈。“那个……那个精灵死了，是被人杀死的。”
亚尔维斯感到那把剑抖了一下，然后剑尖压得他脖子更紧了。锋利的剑刃，只要再一点点力气，就能刺破他的喉咙。“别，别冲动。谁都不许乱动！”
前半句是对精灵的，后半句则是对外面的军队的。虽然大部分军官都因为‘首都大人物’的到来而被指挥官亚尔维斯带到主帐，然后就被精灵一网打尽了，但这支军队的实则是新拓地各城镇聚拢起来的，总有些与野狼镇不怎么合作有些怨恨的，指挥的队长、百长之类的就靠边站了，反而躲过了这一劫。亚尔维斯是怕这些人借机搞鬼。
“阿姆拉斯，希莱（Silai）死了。”精灵女术士埃尔雅玟的魔杖指着穿皮甲的人类雇佣兵，侧着头悲愤地对阿姆拉斯道。
“一个阿尼弭族的血，要用一百个人类的性命来交换。”阿姆拉斯冷漠地回答。看眼下的情形，今天的事没办法善了了，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要折在这里。还好，这里的人类足够多，足够满足他提出的替换公式。
“别冲动！”这次是富毕恩开口劝说了。“我向龙神发誓，那个精灵使者的死与我们这里所有人无关。”
“对，对，不是我们干的。”被精灵们控制的人类军官数量较多，却在眼睛都发红的四个精灵面前不敢稍有动弹。
“那就让开路，带我们出营去。”阿姆拉斯有了个主意。
这个却是亚尔维斯和富毕恩都不敢同意的。仿佛脸瘫样子的精灵哨兵队长刚才就说一个换一百个，这要是带出去离开了自己的军队，会不会顺手就被宰了当第一批祭品哦？
精灵还好，但局面越是僵持，外面的人类士兵越来越没耐心了。这就是上层军官多数被劫持的结果了，之前要突袭进攻，突袭失败就畏首畏尾的不敢再动，不多久就有人鼓骚起来。这就像两伙黑帮约砍，刚开始相互忌惮——‘你动一动试试’、‘有本事你先动啊’、‘我就动了怎么着罢’、‘你呀的还真动了’，这么下去总有一个节点会突然爆发。
而这次导致局势崩溃的，则是一支箭。
罗恩（Ron），一个猎人，被新招募进这支军队。他被授予了一张弓、一套软皮甲，十二只箭以及二十个铁箭头，然后做着和平常类似的工作。以前他射过野兔和野鸭，也射过破坏农田的巨鼠和野猪，这几个月又射杀了冰原狼、狂暴熊和会飞的狮鹫。当然，还有兼有蛮力和狡诈的巨魔。将弓箭朝向人类，或者与人类并无多大区别的精灵，今天以来却是第一次。他有点紧张，还有些犹豫。他的军官告诉他，这些精灵阴谋策划了魔物的袭击，还挟持了他们的长官。
“射击，杀死他们。”一个声音在罗恩耳边响起。
什么？他有些迷惑的左右打量。
“士兵，你在干什么？集中注意力。”一旁的军官警告道。
罗恩摇了摇头，甩去脑子里的幻觉。
“那些尖耳朵的精灵是你的敌人，杀死他们！”声音用不容抵触的威压命令。
罗恩没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染上了一层红色，他只是觉得脑子有点混乱，眼前也和十几天前他们与一群巨魔遭遇时的情景混杂在了一起……那一次，他失去了两个战友。
“咦？”在人群中装乖小孩的纳芭察觉一丝怪异的波动。“好怀念的气息啊。”
诺阿皱了皱眉。对于人类和精灵之间的矛盾，他这次其实并不准备出手。然而似乎有些古怪的东西掺杂了进来。
短短数秒，罗恩的眼珠彻底变红了，充满了血丝。这样的情况，周围的士兵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是罗恩见过的生死更多，受的影响也更严重。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浮起的杀戮欲望。‘嗖’，箭挣脱了猎人的双指，在绷紧的弓弦推动下径直射向正挟持着亚尔维斯的精灵王子。
阿姆拉斯是个剑舞者，人类射出的软弱缓慢的箭对他毫无威慑力。他只是竖起左手的弯刃，便轻松偏转了箭头。
可正是罗恩的这支箭，点燃了现场濒临爆发的局势。所有弓弩手几乎在看到精灵挡住箭的同时放开了弓弦或弩刀，每个精灵瞬间就分到四至十支箭矢的攒射。那些弓弩手并未停下来观望，而是继续拉弦拽弩，搭上了第二波箭矢，就像是遇到什么生死大敌似的。拿着刀盾和枪矛的肉搏兵也只是晚了几秒，他们跟着疾驰的箭矢之后冲了上去。
埃尔雅玟挥动魔杖，激发了早前准备的法术。一道手掌厚的土墙从地面突然竖起，后一秒十几支箭都扎在了土墙上。不过土墙只能挡住一面的弓箭，另外三面就无能为力了。
库路芬和另一名精灵巡林客也没有坐以待毙。库路芬射出了箭，先发后至地击中了对他威胁最大的弩矢。带着余力的箭和折转的弩矢向两侧转动，又陆续影响到好几支箭矢的路线，让它们都失去了目标——这看着简单，其实需要精确的射术和快捷的计算能力。另一名精灵射出的箭则在半路就炸裂成一团木刺，爆炸的力量激飞起的木刺扰动到两、三厄尔范围空间里的风向，被卷入的箭矢都偏折了方向————这是精灵魔弓手的手段了。阿姆拉斯选择他们加入救援队自是有其考虑。
即便如此，这次的救援行动也是彻底失败了。他们所挟持的人质，此时不知道逃跑就是木偶土人了。视野之内，这些原来仪表堂堂的军官狗刨鼠窜地向外逃去。
阿姆拉斯阴沉着脸低吼道：“杀了他们，然后冲出去。”
说完，他的魔法短刃便狠狠刺了下去。
“怜悯……。”亚尔维斯的讨饶声只说出了一半。
然而阿姆拉斯的剑只刺下了一根头发的深度，便被一股力道阻挡住了，就像是捅进了一大团粘稠的树液。身为精灵的阿姆拉斯立刻意识到，这是魔法的力量。人类中隐藏着一个高阶术士？几乎是瞬间阿姆拉斯便反应过来。他的双脚一蹬地面，身形向后退却。左手的弯刀顺势斜劈向前面人类指挥官的肩膀。果不其然，这一刀也被那股怪异的魔法带偏了。
亚尔维斯手足并用尖叫着向后爬，逃离精灵的攻击范围，暂时没心思担心这个姿势对他今后威严的影响。而这么做的另一个坏处，则是四周数量越来越多的弓弩手毫不顾忌发射更多的箭矢——既然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显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还有必要担心误伤或者误杀吗？
上百支强弓硬弩射出的弩矢，更重要的是，钢之羽的精锐弓箭手也加入了进来，靠三名精灵术士和魔弓手是应付不过来了。老奸巨猾的富毕恩早就乘着女精灵术士忙着防御弓箭滑脚溜到自己人中间，此时已掌控了主动权。阿姆拉斯将双刃舞动成一团白光护住自己，然而这时候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也冲入了战团。
阿姆拉斯心中已是怒极。他组织的这次行动彻底失败，甚至开始怀疑陷入了懦弱无能的新拓地军官和精明的雇佣军首领设置的圈套。他的目光投向还是一脸惊慌的亚尔维斯，决心不顾受伤也要击毙这个罪魁祸首，并在对人类军队大量杀伤后尽快突围。但在他付诸实施制造撒加塔伊诺的人类与纳兹塔精灵间重大伤亡事件前，一团蓝色的光幕在周围升起。那些弩矢射在光幕上，就仿佛树叶落入激流的溪水，一支支被弹飞出去。就连端着枪矛冲锋的人类士兵，也被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搅得晕头转向地摔倒在地。
“水盾术，还是最高阶威力的？”阿姆拉斯等精灵也是惊诧莫名。这是纳兹塔派来了援军吗？也只有精灵族，才能在水龙神魔法一系中达到如此境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球形防御领域了。
“都住手！”战局一侧，与商队和贵族在一起的一群人之中，一个高瘦身形的站了起来。他随手摘去兜帽，露出尖细竖起的双耳，以及精灵清秀俊美的面孔。
水镜术士？阿姆拉斯和埃尔雅玟几乎同时认出那名介入者的身份。
人类却没有那么容易停手，更何况其中不少人受了狂化魔法的影响。只有富毕恩感觉到异常，在脱离危险后用手势和口哨喝止了钢之羽雇佣兵们的盲动。
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商团的另一个人身上冒出，就如同有自主意识的生物般分裂出几十根分支，伸展着追逐还在攻击的人类士兵。凡是被它所触及的下一秒就陷入呆滞，随即丢下手里的武器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是另一个高阶术士，而且手段比水镜术士还要诡秘精妙——阿姆拉斯下意识地就得出了结论。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这次的事件迷雾重重，很可能隐藏着极大的隐秘。此时，库路芬他们也靠了过来，四名精灵形成了防御队形，暂时安全不虞担心。
“什么情况？”库路芬茫然问。
你问我，我去问谁？阿姆拉斯忍住翻白眼的本能反应，低声嘱咐道：“静观其变。”
事实上，除了静观其变，在场冲突双方也想不出其他的解决方案。精灵是明知道高阶术士介入，人类则是被两个魔法吓住了，以为是纳兹塔精灵的安排。刚才束手无策的军官们这时倒是有了表现机会，约束部下安抚军心，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局势稳定下来。弓弩手被撤到了更外围，亚尔维斯和富毕恩换了服饰，穿了甲胄带了武器，在十数名精锐手下簇拥下回来，和精灵以及暴露身份的术士们谈判。
在所有人推举下（挤兑），亚尔维斯再次出面交涉。“误会，天大的误会。”
其他人，包括精灵，都在心里嘀咕——除了这个词，你就没什么可以说得的了嘛？
龙神在上，亚尔维斯真是觉得除了‘误会’，就没办法解释这件事了。也太巧合了，先是魔物爆发，然后巨魔入侵，再是精灵预警，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精灵王子带队潜伏偷袭，扣押新拓地的人类军官；精灵信使莫名奇妙地就死了，引发人类士兵的伏击。还好，在双方打个你死我活的边缘，一名精灵术士和一名人类术士联合出现，阻止了这场必定伤亡惨重的冲突。
富毕恩略带埋怨地开口道：“霍姆子爵，这两位应该不是您的纹章官和书记官罢。”
伦纳德有些尴尬地回答：“哦，我重新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纳兹塔王国的水镜术士和他的得意门生黎莉娜术士。黎莉娜女士是在晋升巡礼的路上，准备去南方大陷谷。”
阿姆拉斯他们在水镜术士的劝说下，此时也解除了戒备状态。他依旧板着脸，看着另一边仿佛毫无关系的黑袍术士，还有那个感觉有点古怪的人类女孩。学徒？还是……宠物？术士名‘牙’，罕见的单字一阶术士，水镜术士借刚才的机会已经简单介绍过——人类术士（至少现在是），但与精灵比较亲近。水镜术士是这么说的，不过阿姆拉斯总觉他隐瞒了些什么。
“还有诺阿术士……，我们是在努瓦雍城相遇的，正在一起同行的路上。”伦纳德按照约定没有提诺阿的术士名。精灵也就算了，一名人类的超阶术士，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你们是无意中卷入了这次的事件？”富毕恩不太相信这样的巧合。卷入？一个精灵二阶术士，还有一个与精灵术士相谈融洽的人类术士，对他们这支军队来说就像是两头巨龙。早知道的话，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在他们面前舞枪弄棍的。
“完全是意外，我们就是顺路才到一起的。”伦纳德和商团领队以龙神名义保证。伦纳德还说：“再说，要不是这个意外，今天的事说不定就会引发一场人类与精灵之间的大战了。亚尔维斯队长，富毕恩统御，你们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那个精灵的死和我们没关系。”亚尔维斯连忙辩白道。
阿姆拉斯顿时瞪起了眼睛。
亚尔维斯畏缩地说：“当然，我们无端怀疑阿姆拉斯队长的警告，或许……大概……也是要承担一点责任的。”
富毕恩则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我能提供一点线索。”诺阿沉吟道。
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纳芭感知到的，诺阿没道理感知不到。刚才那些人类的狂躁，不仅仅是精神压力的应激，还有某种魔法的干扰。而且这类魔法，他们两个应该刚接触过。
诺阿的手指动了一下，黑色雾气便如乖顺的动物般环绕着他转动起来。水镜术士、黎莉娜，甚至伦纳德，都想参透诺阿这个施法介质的原理，可惜迄今没有进展。
“狂暴术，源于原始萨满教的法术，能让目标失去理智的控制，从而发挥出超凡力量。代价是耗尽体力后，至少会衰弱两到三天。”诺阿说得是弓箭手罗恩等人的状态。虽然已经解除了昏睡的魔法影响，他们还是都萎顿在地上，有几个甚至坐都坐起来。“不过大范围无差别施法，且不借助任何辅助药物，就要用到某种魔法物品了。魔法物品不像术士本身施法，无法彻底切断魔力与施法目标之间的联系，至少如此短的时间不行。”
诺阿的黑雾再次化作数十道分支，在人群中穿行。所过之处，所有人都畏惧退却。然而这次黑雾针对的不是这些人类，在它经过的地方，一些血红色的丝线渐渐显露出来。这些丝线就像是蜘蛛编织的网，尽头是一个个受过影响的新拓地士兵，另一头则断断续续地延伸向远离营地中央的地方。
“该死……。”黎莉娜听到一个模糊的诅咒声，显然来自那个幕后黑手。不过随即，她便在层层红线凝结指向的营帐，感到一股邪恶力量的爆发。
接下来的情况，几乎是在眨眼的时间里发生。
猩红的丝线猛然崩裂，红色的烟尘已可见的形态肆无忌惮地与黑雾掺杂在了一起。在略微削弱黑雾，打开与产生的本源之间的通道后，它们便聚集成群，一起涌向帐篷，消失在黑洞洞的门后。黎莉娜看到水镜术士开始念诵一组咒语，是要使用某个高阶法术。诺阿召回了黑雾，手臂一侧闪动起耀眼白光，渐渐延展成一柄有若干枝杈的长枪的样子。
然后，漫天盖地的邪恶气息爆发了。粘稠的焦黑色液体，从帐篷的门缝里不断流淌出来。而流出来的部分很快就凝结成团，在地面不断蠕动。当这团蠕动的粘液靠近生鲜的生命之际，它突然变幻了颜色，一连串粗大的触须快速凝集成型，顶端还惨白的弯钩利齿。在触须的根部，如厚实胶质的皮肤一片一片裂开，密密麻麻的裂缝中张开鸡蛋大小的眼珠，向四周投去冰冷的目光。
一条触须缓缓伸向最近的吓呆了的人类士兵。在接触到对方的一刻它便蛇一般窜起，完全伸展开来的深褐色肢体上，一道道凸起的暗红血管涌起股股的脉动。更多的触须，顺着最先的那根簇拥过来，将那名人类彻底包裹了起来。受害者难以自控地大声惨叫。触须接触到他暴露在外的皮肤的时候，带来火焰般的烧灼感。那些爪子一样的利齿撕开了皮肤，同时注入一种腐蚀性的溶液。他很快就感觉不到身体的反应，这带来更多的恐惧和绝望。
这些负面的情绪，让怪物变得更为激动。越来越多的触须生长出来，攻击周围的人类和精灵。阿姆拉斯的弯刀砍向袭来的一根触须，附着在剑刃上激荡的细小水流轻松切断了整根触须。然而砍掉的触须在落地的时刻就还原成了焦黑粘液，蠕动着与最初的粘液池汇合到了一起，同时更多的触须向阿姆拉斯的方向涌来。
水镜术士的魔法此时也成型了。一个晶莹的蓝色晶体凭空浮现在怪物上空，随即炸裂成一大团低温的白色雾气。在其笼罩之下温度骤降到冰点，不管是触须还是粘液迅速冻结，形成一个古怪丑陋的雕像。不得不承认，水镜术士的魔法掌控力极其精准，那些被触须捕捉缠绕的人类都没受到冰冻魔法的影响。不过他明显低估了这个异界怪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它很快放弃了这个触须和眼球的形态，将冰团中所有还保持粘稠的组成部分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球根状，并剧烈膨胀开来。似乎寒冷和冰冻都无法阻止它的行动，这个新形态一瞬间就撑破了冰块。
不仅如此，从裂缝中溢出的粘稠液体迅速连接上了离散各地的触须。这次，它变得更为疯狂了。只见捕获的受害者在哀叫声中一个个失去了人形。一些手和脚重叠到了一起，脑袋从腰的部位伸了出来，就像是一名后幻想主义雕塑家拿来吓人的作品。还有一些索性变成海绵状的不稳定物，开始融化，开始流动，开始沸腾，最后与怪物的液体本源融合到了一起。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水镜术士吃惊地问。
“混沌兽，或者混沌元素。”诺阿停止了光之枪的组合。“它对光和元素都有一定的抵抗力，而且具有多重备份。除非一击命中核心，光之枪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水镜术士的脸色变得严峻。“人类的魔法技艺已经发展到能够驱使这样的混沌怪物了吗？”翡翠宝典中记载过混沌为名的怪物，都是超越如今魔物的恐怖古老生物。
“恐怕不是驱使，而是释放。”诺阿的目光投向自从冒出混沌兽之后就毫无动静的帐篷。“释放它的人应该只是想召唤一个异界生物来摆脱追踪，而他本人或许已经成了这个不智之举的第一个牺牲品。”——混沌兽，正如其名，可没有辨别敌我的能力。除了本源相近的同类，它对所有生命都抱着消灭融合的态度。敢在物质界召唤它的，要么是无知的愚人，要么是疯狂的傻瓜。
“现在可不是做研究的时候，它的体积已经膨胀两倍多了。”阿姆拉斯在切除另一条攻击他的触须时，忍不住向两位术士叫喊道。“再下去，我们都会变成它的养分了。”
诺阿心想，或许更糟。这个有一千多个人类，附近虽然遭受巨魔袭扰，少说也有一、两万人口。吞噬这么多生命后，这头混沌兽就能成长到下一阶段，成为整片土地的混沌之源，孕育出成千上万的凶悍魔物罢。甚至不需要等下一波的魔潮来临了。
“控制住它，不要让它继续吞噬人类。”他果断地决定。“我需要一点时间调试光之枪，从而同时攻击它的每个活跃节点。现在……已经二十五个了。三十个以内，一分钟就可以。”
阿姆拉斯等几个精灵听了诺阿的话，却一齐看向水镜术士。
水镜术士尴尬了咳嗽了一声。“听诺阿术士的。”他简短地说。
果然，这次精灵们才开始听命行事。至于那些人类，除了少数几个强者，绝大部分早就开始崩溃了。毕竟没几个人，在面对一个刀剑弓弩都无效的，没有固定形体的，还不断吞噬自己的同伴转化成身体的怪物的时候，还能保持对抗的心态的。
库路芬一箭射中正在追赶一名人类士兵的触须。混沌兽的触须仿佛都有各自的脑子，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胆敢反抗的精灵身上。巡林人就像是对森林中发狂的熊，在跳跃跑动中带着触须不断追逐。凑到机会，就向它射上一箭。即便不能造成太大伤害，但密密麻麻串了好几支箭的触须，行动也不免缓慢下来。至于另一名魔箭手，用类似的招数射出带着冰冻、雷电属性的箭，效果比库路芬的还要好。精灵女术士埃尔雅玟和人类女术士学徒黎莉娜凑了一伙儿，不断用水箭、冰刃削弱混沌兽的触须，用迟滞术影响它的行动，范围使用的治愈魔法减轻精灵疲劳，也能让那些人类士兵逃得更远一些。
水镜术士则是站在原地释放出一个个大范围杀伤魔法。并发水箭、冰结、龙噬，不消耗魔力似的投向混沌兽。一次命中，就能迫使它转变形态，从而失去追逐融合新牺牲者的时间。
人类也不是一无是处。几个人类雇佣兵游侠也发挥自己的实力，用带着火油的箭矢射击混沌兽的触须末端，爆发的火球烧灼怪物的同时产生的浓烟遮蔽了它那上百颗眼球的视线。亚尔维斯和富毕恩见游侠们自发的行动有效，也组织起弓箭手，不管有用没有将大量箭支射向混沌兽的本体。混沌兽能将动物的肉体同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没法转化木头和钢铁。那些杂物大大影响了其本体的游动，伸展出来的触须活动范围也受了限制。
在他们的活跃下，混沌兽越来越狂躁，却始终保持在二十多条触须的状态。而在诺阿那里，光之枪的新形态也逐渐成型。以圆柱形的枪身为中心，涌出成千上万的金色光点，就仿佛夏夜的萤火虫。光点环绕着源起之处飞舞，并成群结队地汇聚成一道道的光环。在无形力量的推动下，这些光环不断扩张，直到光枪化作一道光柱。
此时，诺阿将更多的魔力注入光之枪。光环更快地旋转，幻化的外圈开始扭动，面面相对的两端扭曲、拱起，直到和上下的两个环彻底连接到了一起。一股无形的波动向四周蔓延，所波及之处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然而仅仅是眨眼的瞬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只是环变成了螺旋，升腾着向上流动，直到汇入眼睛无法直视的闪耀枪尖。
混沌兽也感觉到这个武器带来的威胁。它再次改变形态，化作肌肉虬结，长着一张巨大嘴巴的模样。大小参差不齐的利齿沿着巨嘴的边缘伸出，不断张合的深邃喉咙中喷吐出青绿色的诡异黏液，对着诺阿发出无声的咆哮。而在四周，被吞噬融合成的分体转化成半实体半液体的状态，扑向还在顽强抵抗的人类和精灵，即便是利箭和火油都无法阻止它们的疯狂。
不过诺阿不会给它任何机会了。
环绕光之枪的螺旋在刹那间绽开，在空中描绘出一道道弧形的光纹。如果某人能忍受住刺眼光线的影响，就能发现这些光纹按照某种特殊的顺序组合到一起，在某个平面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小有致的图案。虽然无形，却犹如雕刻出来的那么精细。每一个又如齿轮般循环往复，就仿佛复杂精密的机械。当这些光纹运转到特定的位置，数十根光矢被激发了。这些光矢手指粗细，只有顶端的部分锋利如锥，却拖着长达一厄尔的光慧，并在通行的路径上扩散出一轮轮的光晕。
混沌兽这么大的体积，当然躲不过如此之多的光矢。当光之矢刺入它黝黑蠕动的身体，瞬间便化作飞舞的光尘。这似乎有点对不起发射时那么大的动静。一支两支如此也就算了，支支都是如此，奋战中的精灵和人类都未免有些气馁——这还不如精灵的魔法箭，或者人类游侠缠了布条浸了火油的火箭呢。而发射完这一轮光矢，那些精美的光纹魔法阵也一个个失去了光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甚至那支耀眼的光之枪，也在释放了所有螺旋的光流后长度缩小了一半以上。除了顶端的枪尖，枪身都显得黯淡起来。
诺阿没有在意，而是指挥黑雾沿着光之枪的枪身攀援而上，几秒的时间就将其还原成一团游离的光点，消失在他的长袍之间。
水镜术士若有所思，停下了手头准备的冻结法术。这时候，其他人才发现刚才喧嚣一时的混沌兽此时停止了动作，像是一组雕塑般僵硬地呆在那里。如果用艺术家的视角来看，那就是一副超现实主义的作品，其中包括象征阴谋和诡秘的触手、象征贪欲的巨嘴、以及象征野蛮血腥的狂暴肢体，种种人性丑恶的标志物。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甚至安静的有点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