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管家站在北原苍介的门外,叫了北原苍介一声。
哗啦一声,门被打开,北原苍介仍穿着那件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此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变得平平淡淡的。
管家将手中的托盘递上去,上面是一件干净简洁的和服,旁边放着两条毛巾。
“水已经烧好了。”管家一面递过托盘一面说道。
北原苍介点了点头,接过托盘,朝浴室走过去。
走进浴池里,北原苍介闭上眼睛,精神也随之放松下来,他轻轻的靠在池壁上,被池里热水的水汽覆盖着,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沐浴的时候,无非是最可以让人神经放松下来的时候,各种烦心事都可以抛在脑后。
北原苍介只是闭眼了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他把手拿出来,扶助身后的池壁坐了起来,水刚刚末过他的肩膀,稍稍露出一点肩头,脱离了温热的水中,他又觉得有点冷,把脖子又往里缩了缩。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脑子里忽地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和听不清楚的呼唤。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
“所隔咫尺间,神鬼不曾见。迷雾障眼,唤声切,为之奈何?”
北原川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白日里的那些账本已经不见了,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和一个木匣。他的神情也变得十分轻松和愉悦,不再是白天那副严肃的模样。
北原川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刀打开信,信纸抽出来打开,那信上居然是用毛笔所写的汉字,北原川看过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把信纸放回开的整齐的信封里,打开了木匣。
木匣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摞信,全部都和北原川手里这封一样被开的整齐,然后再收在这盒子里。
”管家,你来和州国,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北原川把信放在木匣里说道。
管家笑了一下,“有二十多年了,将近三十年了。”
北原川点了点头,“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来操持。”
“老爷您这话说的客气了。”
然后就好像陷入了回忆一样,盯着木匣子,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又看见了当初的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川?”一个女子站在年轻的北原川身边,轻轻的呼唤他。
北原川身上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却格格不入的剪着一头短发。
他看着身边的女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他抬手搂住女子的肩,无奈二人的身高差距并不大,北原川只能很别扭的搂着身边的女子。
“婷婷,和我回和州国吧。”北原川的嘴中,说出的却是华夏语言。
林婷婷靠在北原川的身上,左手拉住他的左手说道,“我要问问父亲,毕竟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北原川点点头,把头埋进林婷婷的头发里含糊不清的说,“叔叔会同意的。”
林婷婷轻轻笑了出来,像一缕清风一样,吹进年轻的北原川的心中。
庭院里,是一座石头砌的假山,装饰典雅的门厅里面,传来不太和谐的怒吼声。
”成亲?你还想和他成亲?你这是不忠不孝!“一个长相和林婷婷极为相似的中年男子暴躁的朝林婷婷吼道,他身高八尺有余,面色有些发红,双眉紧皱,似乎是有天大的仇恨一样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儿,周围的人见他这个样子根本不敢阻拦,都纷纷退避三舍。
“我告诉你,我绝不允许你和这个蛮夷子成亲!”男子朝林婷婷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还不够,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
林婷婷趴在地上,似乎像是快要没气了的人一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敢违背自己的父亲,但是眼中带着委屈和不满。
北原川焦急跑过来,拼命挣扎着推开门口的家仆,冲进来把林婷婷扶起来搂在怀里,带着怨恨地看向正一脸怒气的林婷婷的父亲,林亭烨。
林婷婷的母亲焦急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林亭烨。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全是林亭烨的问题,林亭烨是当今皇上和太后最信任的几位大臣的之一,官至二品,从当年逸国佬在华夏不停的祸害,林亭烨就恨透了这群蛮夷,但是一直碍于皇上的面子,只能好好的招待这群远道而来的传教者,谁知道,这小子在这待了几年,竟然勾搭上自己的女儿。
林亭烨看到北原川抱住自己的女儿,更是怒火中烧,抽出自己的佩刀就要动手,正到这时,门外突然变得吵嚷起来,宫里的公公和外国来的传教士长官一同从大门外挤进来。
传教士的头领不是和州国人,北原川听父亲说过,他是逸国人,这次队伍里来华夏的,有很多都是逸国人,他们都是祖父去逸国留学的时候的朋友和他们的孩子,这次父亲能来,一方面是来传教,一方面他们之间的生意也是有往来的。
“林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公公向林亭烨问道。
旁边的传教士倒是不太紧张,示意北原川的父亲将北原川扶起,就笑咪咪的用不太流利的华夏语说道,“公公,不要紧张,我们来,是友好的,林大人想必,也不是有意要和我们作对的。”
林亭烨的眼神变得凶猛,手里的大刀攥的紧紧的,怒视着面前像笑面虎一样的传教士。
北原川永远都忘不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愤怒,是仇视,是不甘。恨不得,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撕碎!
“作对?”林亭烨怒视说道,“我告诉你,老子,是华夏人!你们都不过是一群落后的蛮夷,和你作对?你他妈不配!”林亭烨朝地上吐了口痰,一甩身后的辫子说道。
公公不停的朝林亭烨和林夫人使着眼色,一边又和领头的外国传教士解释说道,”实在是抱歉约翰先生,林大人他就是一时着急,您不要放在心上。“
约翰虽然懂一些中文,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有翻译的,所以根本没听懂林亭烨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这位少傅大人似乎脾气不怎么好,说话态度很凶,一点也不绅士,就友好的笑笑点了点头,”放心,我,没有,生气。“
身边的人有的人是明白华夏语的,但是见约翰这样说,听懂的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林大人,今天这件事情,我会禀明皇上和太后,你就等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吧。“
”老爷?老爷?“北原川被管家摇醒,”您怎么又发起呆来了?“
北原川晃过神来,轻轻低下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管家,你说,婷婷的父亲,现在还健在吗?”北原川对管家说道。
管家显然对这个问题异常的敏感,没有吭声,眼睛里隐约的闪烁着一点泪珠。
华夏现在所遭遇的苦难,是难以想象的。一个人的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像林亭烨这样刚烈的人,自然是不会像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一样,可这样,往往会先成为一些小人眼中的刺。可是如果人人都保全自己而怯懦的话,那么,谁来做英雄呢?
华夏对于北原川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对于他来说,华夏是林婷婷的故乡,就更是他的第二个故乡,对于华夏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深深的感到了一丝悲凉。内阁研究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想借着华夏现在的复杂情况,夺取华夏的资源甚至是土地,他觉得很可笑,像华夏这样的,有林亭烨这样有骨气的忠臣,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他们所谓的计划击垮。他不是贬低自己的国家,只是他觉得那些人,未免太肤浅,太天真。
屋子里的灯光由于电压的不稳忽明忽暗,光线照在两个人的脸上,照出两副愁容来。
坐在椅子上的北原川,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搓动着,两只眼睛低垂着。管家站在一旁,眼神看向北原川的手,目光是呆滞的。
“管家,我们应该回去看看。”
管家的目光仍然是呆滞的,可是当他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还是微微的变化了一下,“该回去看看,该回去看看。”
哗啦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一团热腾腾的水蒸气先冲了出来。北原苍介穿好衣服,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心情愉悦了许多。炎炎夏日,最舒服的不过是洗过热水澡之后吹着风的清凉。
两只手举起来伸了个懒腰,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一些没有擦净的水珠,北原苍介打了个哈欠,踢踏着走进自己的卧房。他慢慢走到角落的柜子那里,熟练的从里面拿出那个皮革本,从里面翻出一只笔头并不尖锐的铅笔,伴随着沙沙声,写下了一段长长的话,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搁了笔和本,北原苍介关掉了灯,转过身来一边用两只手向前摸索,一面朝一个方向爬去,很快他就摸到了已经被铺好的铺盖,然后缓缓的钻进被窝里。
“美玲?睡了吗?”高桥遥一轻轻的叩了叩高桥美玲的房门,在门外轻声的唤道。
“来啦来啦!”屋内传来一声应答,之后就是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怎么了,父亲?”高桥美玲的半个身子从房间门探出来,对高桥遥一询问道。
尴尬地咳了两声,高桥遥一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美玲,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但是,我有点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