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今天是假期后上班第一天,依文有点兴奋。闹钟还没叫她悄悄溜出房门,耳边传来儿子和老公呼哧呼哧的鼾声此起彼伏,组成清晨一曲交响曲。她掩上房门,来到隔壁的厕所,认真地洗刷一遍,带上老公送的耳钻,自信地审视镜中的自己。虽然已人到中年,但白皙的脸蛋依然光滑细腻,微颦的双眉下一双依然清澈透亮的双目。嘴唇略显大了些,因为牙齿的凹凸不平把嘴巴撑大了,这是依文最自惭形秽的地方。但这妇人胜在整体端庄贤淑身段妙曼,把那小小的缺点弥补了。她穿上米白色的无袖百褶裙,外套粉色小披肩,瞬间年轻了几岁。等她蹬蹬下到楼下,进到厨房掀开锅盖,婆婆早已煮好一锅粥,陇上蒸有包子和鸡蛋。她胡乱吃了一些,蹬上高跟鞋,拿了车匙,打开大门,巷子里寂静无人。来到大路,温柔的风吻着她的发髻,她熟练的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一会儿车子绝尘而去。
这是城镇里的一个律师事务所。坐落在繁华的路段,整座大楼共六层,一二层做了超市,三楼是电影厅和饭店,四楼是歌厅,五楼是健身室和红哥子律师事务所,六楼是酒店。
健身室和律师事务所刚好相对,同事们平常空闲时候都会去健身室锻炼身体,而且健身室时不时有美女壮男指导方法,还有健身操和舞蹈,来健身的人络绎不绝。这个红哥子律师事务所由两个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组成,办公室一大一小,小的是行政经理的私人办公室。大的是依文和同事们的办公室,被办公桌椅分割成三十多人的小空间,每人桌面配置电脑,用于查找资料,案件归档,下载法律文书等等。同事们星星点点散落四周,办公桌椅统一都是蓝色的,但是桌面布置各不相同。漂亮的叶子的办公桌摆设是最美观的,一年四季不是插花就是绿色植物装点。将近退休的石大姐最爱干净,桌面垫了块白色胶皮,一尘不染,合同文书摆放的整整齐齐。依文隔壁的曾主管桌面搁着玻璃下面夹着几张年轻时的生活照和集体照,不时勾起以前美丽容颜和身量苗条的嗟叹,依文前面的香云桌底下储藏着大罐小罐的干果肉脯,桌面也摆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谁肚子饿了准会在香云桌里底下找到可口的零食充饥。依文的桌面最凌乱,合同堆得像小山那么高,文书资料,《合同法》《宪法学》等法律书籍随意扔在一边,有时候收拾好了一会功夫就乱七八糟的,一天要检阅购房合同几十份有时候都忙不过来,如果有人来签订合同就停不下来的节奏,讲解、签名、盖章,收资料一点都不能马虎。依文虽然表面给人温婉优雅的错觉,其实内在是随性的人。这天,依文把车子停靠在大楼后面的车棚里,然后急匆匆穿过一排修剪得平平整整的九里香,绕过一棵比人还高的铁树,到了大楼后门。两根橙色的圆柱立在两边,弧形的台阶一边是酒店大堂,另一边是并排电梯,步入电梯可以看到从三层到六层的按钮上都标有指示牌,依文按下五楼,门一打开就听到健身室里喷薄而出的热浪滚滚的劲歌热舞。稍微抬头就望见玻璃门上的锐特的海报,上面一个浑身肌肉的型男双手交叠,神气十足地望着依文微笑。当中的红色口号:来锐特,遇见最棒的自己。依文走向侧边的事务所,迎面一个三十多岁,健硕身材,脸庞黝黑的陌生男子立在门口主动向依文打招呼:“哈喽,美女,早上好。”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武林高手,依文微笑致意,男子乜斜着眼,不满的说:“哇,好大的架子,应都不应一声。”依文只好回应:“你好”男子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好像在炫耀:“哦,开一下玩笑,别放在心上。我是新来的教练,叫洪成。”依文连忙说:“我姓田叫依文。”大家算是认识了。
回到事务所,同事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平常不修边幅的石大姐今天穿了一条黑色橡筋裤,趿着橙色圆头平底鞋,外罩黑白条纹T恤,鼓鼓的肚子喷薄而出,就像怀了三四个月的孕妇。椭圆形脸上皱纹横生,特别是眼角的纹路,一笑起来像一堆皱纸,黑头发羼杂着些许白发扎成低马尾随意搭在后背,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哪个农村大妈。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曾主管可讲究了,一头黑亮的齐肩长发,发尾烫了大波浪,手一扬,头一甩,打着卷的发尾左右流盼,比那双鹞鹰般犀利的眼睛灵动多了。一身黑底红花透明纱质连衣裙,裙角到小腿跟,遮住了圆滚滚的小腿肚子,露出藕白的丝袜,套在黑色中跟尖头黑皮鞋里。虽然腰圆膀粗,身材高大倒也衬得整个干净利落,时髦洋气。两个人靠在阳台边时不时头碰着头小声说,大声笑。依文的座位正好对着阳台,她们的话语顺着风隐隐约约灌进耳边,只听得石大姐说:“听说今天上面派遣一位新的行政经理,姓李名建,四十多岁,离了婚,是个风流才子。”曾主管说:“经理有才有貌,现在的女人那么随便,道德观念淡薄,不用找也主动黏上来。”旁边的香云好像也听到了,转过头来怪腔怪调:“听说这个李建最喜欢美女的,依文,你小心啊!”依文说:“凭他是经理又怎样?在我眼里都不及我老公一根毫毛。”矮矮的香云扭动着身子活像只圆溜溜的企鹅,撇着嘴拉高声调:“你厉害,全世界最幸福你了,不用晒命了。”石大姐又爆料:“听说他冷酷无情,对同行苛刻严厉。曾经在他手下做事的人说他是老虎,可想而知为人心狠手辣。”曾主管说:“不要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一套管理制度,我们做下属的只有慢慢适应就是啦。只要我们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还怕他吃了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遇而安。”
早上九点在会议室正式召开行政会议,新经理坐在圆桌中央,气定神闲。依文轻轻瞥了一眼,新经理正襟危坐,不肥不瘦身材适中,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冷若寒冰的眼睛,紧闭双唇,面无表情扫射进来的人群。白色的衬衣更显得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大家陆续坐下,静默片刻,耳边传来低沉的男中音:“大家好,很高兴来到《红哥子》与大家共事。希望今后我们一起为《红哥子》的未来出谋划策,无私奉献。----”后面讲了什么,她都没有心思去听。只是悄悄地打量几位新同事,新同事彼此自我介绍一番,一个小姑娘姓刘名美馨,人如其名,一头绸缎似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弯弯的眉眼妩媚动人,身材小巧玲珑。还有一个是从别的事务所调遣过来的许姗姗,三十多岁,脸蛋圆圆,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经理发表了长篇大论。看看场上同事们的表情,有的低头拨弄手机,有的低声细语,没有几个是认真听经理讲话的。会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聊,依文听到了新来的同事大概的情况,美馨是新招聘的律师,未婚。许姗姗已婚,是重组家庭,现有一儿,带在身边今年刚上一年级。
中午同事们在饭店吃过午饭,三三两两来到楼下旁边的小公园散步。公园的西北角有一棵老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独木成林,根须落地长出许多小榕树,把西北角遮盖得严严密密,灼热的太阳空有一身洪荒之力在这里也无处施展。轻风和鸟语是老榕树特有的待客方式。同事们平常工作的工作,忙的忙,整天蹲坐在一米多的地方身子都不曾运动几下,成了弯腰驼背的老黄牛。只有在午餐后的时间才是轻松舒畅,又可以稍微解放僵硬的身躯的韵律时光。漫步在葱葱茏茏的树底下,凉风习习,偶尔闪过一两只鸟影盘旋而去,这时候的思想和语言才是自由发挥无所顾忌,以曾主管为首的几个婆娘开始嚼起舌头。石大姐心直口快:“听说这个许姗姗因为和初恋搞婚外情被老公离了,现在不得已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老男人。生下这个儿子,之前生下的女儿判给了前夫,听说她前夫还不给她们母女俩见面。”曾主管一脸不屑:“她前夫我认识啊,高大又帅气,她不珍惜啊!人家现在不知有多好,娶了个没结过婚的女子,生了个儿子不知道多宠爱。她女儿就可怜了,娶了后妈,亲爸成后爸了。”大家唏嘘叹息了一会,消息最灵通的曾主管又炸出一个新闻:“隔壁健身室新来的洪教练也不是好种,嫌弃前妻生了女,为了生男孩和老婆离了,娶的新媳妇也是教练。小儿子才几岁,和前妻生的女儿已经读初中哪。男人就是这样,贪新厌旧。”当今社会婚外情满天飞,小三横行霸道,不知摧毁了多少幸福的家庭。曾主管最后加上一句:“你们都看好自己的老公,别让外面的女人抢走了,特别是你啊,依文,你老公多金又有男人味,外面的女孩又轻率,特别是厂妹,一两顿饭就上钩了。”依文打趣道:“好啊,他找我也去找,谁怕谁!”大家哈哈大笑然后各自散了。下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正当大家在办公室寂然无声地你忙我赶各自忙活的时候,打扫卫生的阿姨在门口大呼小叫::“78牌车子发动机响了一个上午,是谁没熄火啊?”叫的人尽皆知。依文捂着脸冲出去。想不到车子停在车棚忘了熄火整整一个上午,让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路寻来。其实一时的“失魂”很多人都经历过。人生那么长,哪有没闹过笑话断过线的。叶子煲鸡汤忘了放鸡,石大姐把衣服放在冰箱保鲜,香云说“一孕傻三年”,经常丢三落四。依文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大智若愚”只是落人笑柄而已。
晚上翔宇回来已经是12点了,这段时间老公都晚归,平常不觉得怎样,白天听了婆娘们的闲言碎语,依文心里不免打起了小鼓,翻来覆去睡不着。依文住的是自建的私人住宅,共有四层,底层是车库和厨房饭厅,二层睡房,三层是运动室,有跑步机和乒乓球台,平常依文和儿子打一下乒乓球和锻炼身体。四楼是客厅,装潢豪华,摆设整套的橙色真皮沙发,墙上有名家挂画和朋友赠送的墨宝,写着“积善成德”。客厅是很少去的,只有来客人才在四楼接待一下。依文除了周末上三楼运动身体,平常只是在一二层吃饭睡觉,今晚儿子早已睡下,她溜下床轻轻掩上房门,在二楼小客厅的贵妃沙发床上半躺着直等到翔宇开门关门声,她等翔宇踱上二楼,依文啪的打开二楼的灯光。吓了翔宇一跳,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满脸疲惫,原来脉脉含情的桃花眼耷拉着,粗壮的身躯夹带着一身的臭汗味,“怎么还不睡”“等你啊”“等我干嘛,我要工作,又要出车,跑去广州,又去佛山,不知道有多忙。”老公开了一个小公司,这里忙那里忙就没时间陪她,她满腹的委屈没处发泄,冲口而出:“是不是去陪小蜜啦?”“胡说八道”接着迎面飞来一件衣服:“闻闻有没有女人味。”她闻到了熟悉的汗臭味。看着老公光着膀子,小腿般壮硕的双臂,想起了动画片里的大力士水手波比,曾主管白天说的话忽然闯进脑里,自此生出了怀疑之花。从此无端弄出许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