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还未用饭吧，孙女不好，累您操心了，可这些都不及您身体重要。”不及再谈，苳梅看到桌面上冷掉的汤面，拍了裙摆上刚刚跪地的灰层，扶起祖母催着让去饭堂用些饭。
祖母劳顿奔波，苳梅心里不忍。祖孙二人相谈甚欢，原以为可以相携下山，却不料准备回程之际苳老夫人开口留下。
顾子旭打马在前，来时只苳老夫人坐那软轿，以为老夫人不会带小表妹回去，谁成想是老夫人要留下参佛。
想来是一早就做了准备的。
回程路上。
苳梅坐在轿子并不安生，头发用锦娟盘起，耳旁还别了朵颜色艳丽的石榴花。
掀起轿帘同小悠一路说的都是回去了明堂街上的小吃，哪家的好吃，胡同里哪家不地道。
“去去，前面给你家小姐开路去。”顾子旭下马走到轿旁，把小悠挤开了去。
小悠愤愤，瞪他一眼，跺跺脚还是去了。
苳梅看的好笑，眉目如星，颇为开怀。
“你逗她干的什么，回头外祖母面前告你状去。”
“哼。”顾表哥傲娇了。
“什么事找我，没事你让人快着点，好早点回去，祖母说爹爹还等着我吃晚饭呢。”苳梅手指抚了挂在轿里银钩上的帘子，作势要放下轿帘。
轿子是由四个苳家粗使婆子抬着，摇摇晃晃倒也稳当。
顾子旭听完眉眼都落寂了。
苳梅看着惊奇，倒没吭声。
顾子旭这才幽幽看她一眼，充满了怨念。
“祖母同苳家祖母商议你的婚事，看遍了满京才俊，担惊受怕怕你嫁远了照顾不到，嫁近了以后来往不自在。最后竟然瞄上了我。”最后一句顾子旭狠狠加重了声音。
“那她们是如何说的？”苳梅捂嘴笑，表哥也是委屈。
顾子旭手放头上似乎在想，想清楚了才看向苳梅，更怨念了：“祖母同苳家祖母说，这阿梅丫头嫁哪家我都不放心。
苳家祖母说，这般大了，也不过这一二年间事。
祖母当时接话那叫一个利落：那就搁我眼皮子底下来好了。正好阿旭跟阿梅一起长大，情分有了，且阿旭大材不成索性心眼子也直，定不会委屈阿梅的。”顾子旭将两位祖母说的话一字不漏重复，不时还变换语气，逗得苳梅哈哈直乐。
“表哥，你学的也太像了，你说你当时是不是听墙角来着，你不去听，又怎么知道两位祖母想把你我凑成对？”
“你还笑。”顾子旭急的脸都红了，他确实听了，不过是母亲让她去问候苳家老夫人罢了，如今想来母亲是早就知道的。
又疑惑问：“你不急吗？若你我……你我……”顾子旭伸手指指小表妹，又指指自己，说不出话来。
更想象不到二人凑到一起会是个什么情况，他二人是同龄姐妹兄弟中年龄最为相近的，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便是大了男女有别，也较他人亲近许多。
也都心知肚明对彼此别无他想，不然两家长辈早就禀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早早定下。
苳梅笑的肚子疼，脸上擦的胭脂经半下午的阳光打在脸上明明晃晃，耳旁簪的石榴花就松了三分，此刻歪歪斜斜就差掉下来。
眼睛笑眯成了月牙般，还有晶莹的泪珠子挂在眼睫上，见表哥不停控诉，这才堪堪停了下来：“我这辈子，嫁谁不是嫁，其实嫁给表哥也是很好。”苳梅上下把顾子旭打量个齐整，“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欺负我。”
顾子旭明知这是玩笑话，还是急了，这次不是脸红了，是耳朵红：“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芊芊姑娘。”其实决定权完全在阿梅身上，她这表妹过得荣华显贵，其中苦楚却也是谁也不晓的。便单单是姑母早逝，魏国公府上下就把其当正儿八经嫡小姐般疼宠。
苳梅也是惊奇：“那芊芊姑娘到底是何方人物，竟把我一表人才的表哥迷到此等地步。”
顾子旭努力跟上轿子，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我，我带你去看看。”
苳梅抬眼上下打量他，心里不愿，惦念着爹爹等她吃饭。
顾子旭知道她想什么，在三保证晚饭前能回到苳家，苳梅这才同意跟他走一遭。
到了城门处，让小悠替她坐上轿子先回去，苳梅这才跟着不靠谱的表哥准备去见见传说中的芊芊姑娘。
从青岩寺下山并没有想着要到哪里去，所以苳梅身边没有幂离，最后是顾子旭把身上的斗篷撑开披到了苳梅身上。在顾子旭身上半腰的斗篷到了苳梅身上就成了长长的披风，索性这斗篷有个大大的兜帽，苳梅把斗篷绳子系好，兜帽盖住大半张脸这才准备跟着走。
兜帽擦着石榴花就要掉，苳梅停下把石榴花在耳旁簪紧，重提起步子快些跟上了。
到了一处地方，胡同小巷七拐八拐才发现是哪里的后门。苳梅怒了，她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带她走后门。
停下步子不动弹，顾子旭已经在敲门了，扭头看到小表妹离他七八步远，叫她：“你站那干什么，快过来。”
苳梅虽生着气，倒也知道自己是来悄悄见人的，心里打着算盘回去了再找人算账，也就乖乖过去了。
如果顾子旭知道她心里所想，一定大呼冤枉，不是她见不得人，而是这地方就不是适合小表妹来的，重要的是跟他偷摸见人的。
等阿梅站到门前，里面传来脚步声，很快门扉打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老者开了门。来人眯了眼仔细瞅了半天才说了句话：“是顾公子啊，您又来了。这回还带了客呢？”话尾又仔细看了看后面的阿梅，阿梅被兜帽挡着脸，不抬起头别人一般看不到她长什么样，也就不怕这人打量。
顾子旭拱手客气道：“这是家妹，带来长长见识。”他不敢说是表妹，在大周国表哥表妹结秦晋之好的比比皆是，重点是他俩是清白的，他不想让人误会。
老者这才正眼看他，错开身让了两人进去。顾子旭对此很是熟悉，好生客套两句带着苳梅继续往里走。
院里亭台楼阁大得很，从一处木梯上去，绕了一圈往前走，隐约听见咿咿呀呀的吵闹声。苳梅心下有些猜测这是哪里，最后顾子旭把苳梅带到一个雅间，对她说：“阿梅你且先在这待着，我去找芊芊姑娘。”
有人送来热茶点心，苳梅点点头表示准了。
房间内有扇窗，苳梅上前打开，并非客栈那些临街窗口，下面而是一方戏台。
这是，长春堂。
长春堂，捧角的地方。达官贵人家欢喜做宴门第高的很多会排几出戏，说来这长春堂不过野路子，那些高门大户从来都是自己养的戏班子，但这长春堂也是妙的很。苳梅久居闺阁却也听过其声名。
转念便心上泛起担忧，不是苳梅有门第之见。而是世人生来如此，喜好高处，同身边大流分出三六九等。
表哥心思赤诚，控全然料不到如若他成亲之后会面对怎样的风言风语。
苳梅心下黯然，她却是从小体验到大的。都道苳家长女名不见经传，不过是祖母与爹爹为保护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