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 （9）
徐丹青听完徐晚舟淡淡讲完事情经过，一只手忽然猛地扬起来，但终是犹疑了一会儿，没有立即落下。一诺眼尖，抢先一步扑到徐晚舟跟前，大义凛然的看着徐丹青：“徐伯伯，不怪三哥，是我惹出来的事，要打就打我吧。”
安程里气道：“你以为不会打你吗？生出这么大的事，你们俩谁都脱不开关系！那王家在朝廷中人脉颇广，现下又正是皇上想打压我们的时候，你们是嫌日子太安生了，非要寻点刺激！”
徐丹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多说无益，事已至此，七弟，你还是赶紧带一诺离开南京，皇上只怕很快就要下手了。”
安程里叹口气，摇摇头：“走到哪儿也逃不了，若是皇上下定了决心不留咱们，普天之下，能走到哪儿去？”
徐丹青忿道：“糊涂！就是我们这条命不在乎了，终归还要为后代着想，总要回去安排一下。”
一诺听的心惊胆战，徐丹青的话，越听越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徐晚舟仍是淡淡的开口：“七叔，我爹说得对，一诺还小，您还是赶紧回去，估计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安程里点点头，看向徐晚舟，却忽然道：“晚舟，七叔先谢过你了。”
徐晚舟却是听明白了，坚定的点下头。
安程里喊了好几遍，一诺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徐晚舟，抽抽着鼻子，满腹委屈。
徐晚舟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她：“你不许哭，先告诉我，我说的你都听明白没有？”
一诺更是卯上了劲，不甘的问：“为什么不让我来找你？”
徐晚舟给她擦了泪，耐下心思解释：“多事之秋，你一个女孩子东奔西跑终究不安全，时机到了，我自会去找你。”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要是想你了呢？你要是一直不来找我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一定去找你！”
那边安程里又喊道：“一诺，赶紧上车！”
一诺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用手挑着车帘子，一直看着徐晚舟，仿佛要把今后看不到的都一次性补回来。
马车缓缓上路，徐晚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一诺伸出来的脑袋，一动不动。
终于，一诺仿佛是累了，或是不忍心再这样与他眼睁睁的分离，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扬起一阵尘土，灰蒙蒙的似是遮了光，满腔里都是沉甸甸的土味，放不下拿不起，压的人喘不过气一般，耳边是马车咕噜噜的声音，渐渐远去。
渐渐远去。他却忽然不甘心起来，拔腿就追！
这乱世，他不要她来找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护佑她周全？可是，这乱世，今天说了再见，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再见？
他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仿佛今日一别便是永别，从今后再也见不到，听不到，他不甘心！他本来不欲与她告别，他坚信他们还会再见，只要自己坚持着，可是就在一诺放下帘子后，他忽然就没了这份信心，谁说了算呢？见不见得着，一定不是他说了算。
他发足急奔，马车扬起的灰尘蒙蒙的笼着周身，他看不见，听不见！张了口却什么也喊不出，眼睁睁就这样看着马车渐渐走远，什么话也没来得及和她说。
他累得跌坐在地上，白色的衣服沾了灰尘、汗渍，原本齐整的衣带也松松垂了下来，额前狼狈的落下几缕乱发……他什么话也没来得及和她说。
徐晚舟大喘着气，忽然狠狠一拳捶在地上！
如果今后有了遗憾，那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
徐丹青看着徐晚舟有些狼狈的回来，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奇怪，只是看着他道：“晚舟，你跟我来。”
徐晚舟跟着徐丹青进了书房。房门关起来，徐丹青忽然就是重重一耳光，“啪”的落下来！
徐晚舟捂着脸，有些震惊的看着徐丹青，徐丹青微抬了下巴，显出长辈的尊严：“这一巴掌，不是因为你惹到了王家，是因为你惹到了安家。”
徐晚舟更是不解，徐丹青忽然笑笑，问道：“晚舟，你自己说，你有能耐护着一诺吗？”
徐晚舟不服气道：“能！”
徐丹青哼一声，又问：“那我问你，徐家在南京，安家却远在顺天府，到时皇上要铲除了我们，你是顾徐家还是安家？”
徐晚舟有些不敢相信，徐丹青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徐丹青接着道：“你不用想，因为你一个也顾不得！你自身都难保了，还能顾得了谁！”
徐晚舟仍是有些不甘的望着徐丹青，但是眼神中却有了丝沮丧，徐丹青说的很对，他是自身难保，谁也顾不了。
徐丹青叹口气，拍拍徐晚舟的肩膀，嘱他坐下：“晚舟，你要记得，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是九骑的后人！你以为你只是为自己，为一诺活着吗？将来我们都入了土，九骑的担子却还要你来挑起来。你孟伯伯的长子不争气，整日花天酒地，是个纨绔公子，做不得大事，你赵二叔去的早，膝下唯有一子，早早夭折。晚舟，你好生想想，你真的是为自己活着吗？”
“爹……”徐晚舟还没说什么，徐丹青抬手打断他，继续道：“你以为当今皇上真的只是料理了我们这些老人就安心了？我跟他二十几年，最清楚不过，他最信奉的，就是斩草除根这条路子，你们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你想让我怎么做？”
“少些儿女私情，莫要误人误己。你身上，背着九骑九条人命。”
他终于不忍心顶撞父亲，低了头，沉沉道：“爹，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