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15）
一诺从来不允杜汀靠近她。杜汀试着往前走一步，她早退到十步之外。
她那样恨他。杜汀越来越承受不起。
他是错了吗？是错了吗？
有次远远在园子里见着一诺走来，杜汀一阵阵的不甘心，携着身旁的妾说说笑笑，故意做出亲热的样子。明明自己也知道有多傻。
可是一诺看也不看的走过去。
她连他的傻都不屑嘲弄。
杜汀一时撑不住，又怒又妒，快速跑过去截住她。
一诺待要退出十步，杜汀早一把抓住她，一手掐在她项上，唇边的笑残忍又自嘲：“你很痛苦吗？你很痛苦是吧？”
一诺别过脸去，杜汀便发狠将她的脸又扭过来，低了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诺闭上眼，睫毛簌簌的抖动着，却始终没有泪。
杜汀见她这样，更是火从心起，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一些，几乎是对着一诺吼起来：“你怎么不去死啊！啊？！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诺的脸本是煞白煞白的，现在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已是涨的通红，杜汀恨恨收了手，一诺一阵猛咳。
杜汀故作镇定的拍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又道：“索性你还不笨。你若是去死，我立即向燕王报告那徐晚舟的行踪，反正他的信笺自什么地方来也查的清楚。”说完，看也不看一诺一眼，转了身绕过回廊，快速走去。
就这样吧，能把她留在身边已是奢侈，他还奢望些什么呢？
他要学着知足。他很知足了。
五月，老皇帝驾崩。新帝继位。燕王忙来忙去，到头还是空欢喜，脾气自然不好，暗里忙着布局，收拾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然而还没等动手，建文帝便下令着手削藩。这下可真是天下大乱，燕王当下起兵反抗，打着“靖难”的旗号，一直打到南京去。
他当然还是从军左右。
此前，徐晚舟来找过一诺。他倒是没想到，可能是一诺那封寄出去的信徐晚舟收到了吧。
徐晚舟站在漫天纷繁的大雪中，定定的瞅着一诺。杜汀分明看见他眼中的爱恋。有那么一瞬间，杜汀心慌起来，或者徐晚舟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将一诺从他身边带走。
然而一诺到底没让他失望。他伪造的信笺还是起了作用。
徐晚舟拉着一诺的手不放，一诺自己却挣扎着抽了回来。
他猜一诺还是倔强着。她写了那么多封信刺探徐晚舟，结果被杜汀伪造的信伤了心，想着原来徐晚舟这样在乎贞洁，可见她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又不能将自己失去贞洁的事情说出来，否则更惹得徐晚舟瞧不起。
于是就这么错过。
其实两个人，有其中一个，略略纠察到底，略略纠缠不清，事情总还能有转机。
可惜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一个倔强，一个骄傲，睁着眼就错身而过。
他该庆幸吗，似乎这是上天特意施舍给他的。
可是，看着一诺又躲起来悄悄的落眼泪，他的心里却一丝也不好受。沉甸甸空落落的，像是压上什么东西，又酸又涩。
去南京的前一晚，他去见一诺。一诺照旧看也不看他，他就静静的站着，要说的话却统统说不出口。站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站到天都黑了，一诺点上烛火，自顾自拿起本医书来看。烛火一跳一跳的，映的一诺的脸上时明时暗。
他想说，别看了，看疼了眼。
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像是忽然哑了一样。
一直站到腿有些麻了，两个人也没有说一句话。杜汀便又静静的退出来，立在她的门口，轻声道，等我回来。
谁也听不见，低声的他自己都听不见，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再后来，他整整在外面打了三年多的仗，最后终于帮着朱棣打下了这江山。他一口气还没舒出来，朱棣便将他叫到跟前，貌似慈善的问：“你的那个正房妻子，你可知道来路？”
朱棣是什么人，杜汀跟了他这么多年，心里自然再清楚不过，现在他既然这么问了，那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一诺的底细，杜汀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不如痛痛快快回答了，还能先争取到朱棣的信任。
杜汀道：“知道。”
朱棣良久没言语，片刻忽然冷笑了声：“知道了还大大方方成了亲，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杜汀当下单膝跪地，道：“求皇上成全！”
朱棣到底是朱棣，一肚子的火气却丝毫不表在面上，只是气定神闲道：“成全？好呀，那要看她的表现了。”
杜汀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朱棣。
朱棣道：“放她出去，现在徐晚舟正在遍发帖子，想要集齐九骑后人，替朱允炆重夺天下。想必你那妻子，也能收到吧。”
“收到了你就放她去，安插一个人到九骑中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杜汀忙道：“皇上有所不知，她实在倔得很，要她当细作，恐怕她是不会答应的。”
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么，不当细作就是不要命了？”
杜汀慌起来，心思片刻急转，当下道：“不如这样，帖子发来了，我就放她去，再暗暗跟着，亲自去探听九骑的动作，杜汀虽不才，但也敢立下军令状，不把九骑生擒，绝不回来面见主上！”
朱棣看着他，道：“杜汀，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本是开国有功，要加功晋爵，做到朝堂上的大员的，现在让你满世界追着九骑跑，岂不是大材小用？”
杜汀低了头：“能为皇上稳固这天下，本来就没有大事小事之分，只是还请皇上开恩，能饶了内人一命。”
朱棣微微低下头，柔声道：“杜汀，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能对女人动真心。”
杜汀仍是低着头，固执的重复道：“请皇上开恩。”
朱棣哼了一声，道：“嗯，杀了她，岂不是去了你半条命？放心，我自有分寸。”
得了他的承诺，杜汀才稍稍安下心来。
后来便见一诺接了帖子，随着她一路来了南京。
却见不得她同徐晚舟多待一天，抓了她便不想放手。
安一诺，你同徐晚舟本来就没有缘分，挣扎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