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被墨汁打翻了宣纸般的浓黑,星星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那轮明月依旧高高地悬挂着。它那般温柔地看着月光下的万物,像是世间上普通的慈母,慈祥地瞧着心爱的儿女们。
容卿仰头,就着这般温柔的月光,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屋内伺候的下人都被他遣到了门外,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地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颜若水的话这些日子一直反复地在耳边响起,若是真要选一个眼线送到容轩的身边,那人选还非雅儿不可。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般?他的梦想必须得牺牲心爱之人来实现吗?可若非此般,下一个妙计要等到何时何地?他又有多少的岁月来等待?
伸开手是他筹谋多年,一心想要的权势,翻转手心又是他寻觅多年来求得唯一的一个能动他心的女子,孰重孰轻?
“雅儿——”仰望着那月光,仿佛见到那人微笑地转过身,那熟悉的笑容,那般熟悉的一举一动。
“王爷。”孙道常小心地走到屋内,见到颓然酒醉的容卿,将身后的门关上方才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回禀:“大夫回说了,雅夫人的病无大碍,只是初到京畿受不住严寒,身子有些吃不消。”
“受不住严寒?这是怎么说的?府中的人不都有火炭的分例吗?”容卿闻言,蹙眉发问道:“内侍监不是早送来了火炭吗?”
孙道常恭敬地退在一边,轻声解释:“府内的下人见雅夫人失宠,都克扣起她来——”
“啪”的一声,酒杯应声而碎,晶莹的光泽恍若离人泪,点点滴滴。
“越发的大胆了!连雅儿的份例都敢克扣了吗?”容卿倒是头次听说能有下人克扣夫人的分例,心中不由得恼怒起这些胆大妄为的下人来。
孙道常瞧了瞧他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下人自是没这个胆儿——那位在后面撑了腰。”
原来如此,容卿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胸中这股气倒散解了。这些个下人若是没有后台撑腰,怕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克扣起夫人的份例来。
若是这般,不如——
容卿心中有了主意,吩咐孙道常:“虽说年节已过,但天气尚未转暖,你选些御寒的东西送过去。”
“是。”孙道常打量过容卿,瞧他胸有成竹,怕是心中有了对策,也就放宽了自个儿的心。
自打孙道常请了大夫来看过如雪,隔三差五地都接着送来不少的东西,小云暗自记下心来,竟是被克扣下的份例,那边刚被克扣,孙道常这边就派人给补了过来。又因为大夫离去前说了如雪的身子虚弱,需要进补,孙道常那边又送了不少的补品过来,都是上等的货色。
瞧这般光景,纵使是小云那样的丫环都明白其中的含义,怕是王爷瞒着王妃偷偷地送来的。
王爷的心,始终还是在自家夫人身上的,府内几位夫人谁都没有这等的待遇。小云自发地说话都大了声量,要求出府去取药时竟是无人阻拦。
如雪瞧着桌上堆积如小山般的补品、物件,听闻她病了,于是他便送来这些东西?在有了新夫人之后,他的心中还会住着她吗?手扶上肚子,她身子日渐消瘦,三个月的身孕在冬衣的掩映下竟也不似明显。